第三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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闍梨,永州,屈家府邸。上位端坐著當今闍梨宰相屈穆愉,色帶慍怒。下方站著長子景幽及幼子安皓兩人。當初由於司馬、陳家和獨孤、慕容爭奪這宰輔之位,搶得頭破血流。先是司馬掌權,後麵又是慕容上位,搞得整個朝堂烏煙瘴氣。為了製衡彼此,帝扶持屈穆愉為首相。而這屈穆愉又是個謙懦的主,最喜和稀泥,在位期間對外主和,對內協調,倒也相安無事。如今帝欲主戰,打擊豪強,陳家的地位自然也就水漲船高。而朝廷的官員早已經站好隊,上至公王宰相,下至郡縣基層,哪還有太多新鮮血液為屈家吸收,至於冷眼旁觀者更不在少數。激流勇退,告老還鄉,避免一番腥風血雨,或許是最好的結局,可已經到了這一步,怎能是說捨棄就能捨棄的呢?父子三人都默然不語,彼此僵持了數分鍾,還是屈安皓耐不住性子率先發問:“父親大人,當真如此,您現在好歹也是位極人臣,功高今古,何需懼那陳家?就算他家權勢再大,也不至於不戰而降,告老還鄉。”本就在氣頭上的屈穆愉正愁無處發泄,氣不打一處來,一巴掌直接就扇在了平時最為憐愛的小兒子臉上。“孽畜,跪下。都怪我平時寵你太甚,事到如今,你還看不出來個好壞形勢。”一旁的屈景幽眼見不妙,連忙遞茶勸導“父親大人,哪怕幼弟有千般不堪,也是因為擔憂父親,倘若因此傷了肝心,更是萬萬不可。”此時的屈穆愉就抄起茶杯就往長子景幽的腦袋上砸去,血水撒了一地。暗道不妙的屈景幽也隻能匍匐在地,以示謝罪。“你老子我坐上宰相之位已經八年了,是頭豬都知道爬一爬,你他媽竟然還停留在光祿寺署丞的閒職上。闍梨的這位宰相大人眼見自己仕途不順,兒輩又是儘些朽木糞土,氣得一口氣上不來,當場就噴了口鮮血,然後兩眼一黑,昏死過去。闍梨,江南,臨州。待聚集的眾人散去後,陳玹歌緩步進入醫館沉思,心還未能接受這突如其來的真相。哪怕他已在心幻想過無數遍母親的身份、再見的場景,可現實的迷夢卻是他始料未及的。先不說那前朝餘孤的身份是否屬實,再者就是如若真是,又當如何是好,偌大的乾朝也不可能一朝死完,百足之蟲尚且死而不僵。封啟君明顯有複辟之意,隻是不知真假,他落魄應為真。至於那張箋函的內容如果屬實的話,那京城也該換天了。此時陳玹歌隻覺得深陷入了政治的中心漩渦,思來想去,還是不能理散其中的頭緒,偏頭風又犯了,遂不願細想。午膳時間回到家中,隻見平日未見的父親大人高坐在正廳,正在細細品茗。作為行駛監察職位的經略史,平素都是在各個縣城視察巡視,自然是不得半刻閒,如今的景象使得他大為錯愕。“兒玹歌見過父親。”語畢,拱手行禮。陳恭濂頷首表示認可,抿了抿甘露,笑道“今日怎回來得這早啊?”“回父親,今日身體不適,不能繼續行善積德,實乃愧疚。”陳玹歌頓時麵露羞愧之情。陳恭濂突然一臉正色地說:“罷了,既然你不願意說,我也不必過問。不過你要記住,無論你做什事情,父親永遠站在你這邊。”“哦,對了,把那藥館傳給姚世仁吧。想來這幾年他也跟你學了不少東西,放心,不打你的旗號,我知道你素來不喜空名。”“是。”陳玹歌應道。“隨我進屋子來。”穿過垂花門,跨過穿山遊廊,來到了書房。上麵牌匾題著“養心齋”三個大字。“室雅何須大,花香不在多”這句話則被書成楹聯掛於書房。至於鼎爐,字畫等不可一一列舉,遂儘皆略去。“看看。”陳恭濂掏出密函遞給陳玹歌。上麵並排寫著:盟亙,屈降,超遷,六個大字。陳玹歌暗暗咂舌,看來封啟君所言為真,不過他的那份更為詳切。更是斷言陳恭濂將由經略史直接升為都察院的最高官職檢察禦史,陳文軒將由無實權的光祿寺卿一躍升為宰輔之職。這種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當防範於未然。“玹歌,你怎看。”陳恭濂幽幽地說。“兒有鄙見,不敢妄言。然父既如此,不敢不從。”“臣聞亙使已經在鴻臚寺住下,帝已接見。晟驍不過打著尋親覓友的幌子罷了,實則大抵無非遠交近攻。至於將侵何國,兒料不過岐或晉。岐、晉一體,且亙國與晉國積怨已久,或因此而遷怒。我國若伐岐,則可自江溯流而上,較之南克群險實在太易。如此,則岐,晉之掎角之勢解矣。”“不錯,冇想到你還會這些行軍行伍之事,你且繼續說下去。”陳父讚賞地點點頭。陳玹歌嚥了嚥唾沫,繼續說道:“如此則帝主戰而棄和,屈家則將失勢。而獨孤隨帝,慕容主戰,司馬家不損其利則旁觀,如此朝廷將主戰。”“至於啟用陳家,帝自登基起就有打擊豪強的意願,如今時機成熟。或是留有餘地,不願徹底交惡,不令邊將為帥。則父親或許將超遷為都察院的最高長官監察禦史,祖父也將調離閒職。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父親和祖父都有經天緯地之才,如今方是寶珠顯光。”說完父子二人都撫掌大笑起來。陳玹歌已經釋懷,既然躲不掉,那就迎難而上。陳恭濂越看越順眼,看來自己這兒子深諳仕官之道,陳家後繼有人。隻是想起亡妻的身世和命不久矣的讖言難免落淚。“今晚一同去逛逛,難得逢上趕集。”陳父說道。不過申初時分,先有小吏傳信,推辭後又得同僚詣門,涉及要務,茲事體大,眼見無法推脫,隻得做那輕諾寡信之人。晚上,陳玹歌令小廝尋了府中的貼身侍女過來服侍,其攜上暗寶石綠東方朔偷桃圖軸鶴氅供陳披上。這侍女名喚香椿,年長陳玹歌三歲,起先乃其父陳恭濂為陳玹歌添伴所購,兼陳文軒仁愛,遂令其隨陳玹歌一同讀書,雖不如陳玹歌聰慧,倒也學了些詩詞歌賦,也算是知書達理。“公子,雖說如此,身為下人的不該多嘴,但還是得保重身體,莫染了風寒。”“姐姐,我知道你是好意,隻是在府中待久了,難免悶出個好歹,閒來無事,隨意逛逛就是。”一旁的香椿上身穿著深粉紅繡針箭袖壁衣蜀衫,下身是芥末黃刺繡操作半浸半曬漂白法裙子,披了一件乳白車凝針繡緙繡混色法披肩,腳上穿的是色乳煙緞攢珠底靴,細細看去,頗有幾分大家閨秀的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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