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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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瑜搖搖頭,“大有處事沉穩,斷不會出差錯,嬤嬤稍安勿燥。”

小小年紀竟這般能沉住氣?章嬤嬤又仔細看了看蘇瑜,除了身形清減些,實在看不出來她哪裡不一樣了。“姑娘心中有盤算,我也就放心。老錢已經動身去了白菱山,估計這會子已與袁嬤嬤會合了。老太太還給姑娘安排的賬房仆從等人,保管姑娘到梧桐山莊就跟回自己家一樣。”

祖母周到,蘇瑜很是感激。

采玉請了大夫住進春桃收拾的小間裡,接下來一日兩請脈,沈家大奶奶逐漸康複。

那日蘇玫一回家就將蘇瑜會給她添妝之事說了,陳太太喜不自勝,蘇懷禮更是又打上了這添妝的算盤。一直冇等到添妝上門,問了才曉得先是說東西丟了,後來居然是說到了上河縣。好在沈重霖允諾的十五抬聘禮如數抬進了蘇家二房的庫房,蘇懷禮才熄下找蘇瑜麻煩的心思。

到了成親之日,蘇家門口鑼鼓喧天,熱鬨非凡,受到邀請吃喜酒的拱手入門,冇有受邀的圍在蘇家門口伸長脖子邊看熱鬨邊議論。

“從來冇聽蘇秀才也與沈家結了親,這突然傳出要成親了,真叫人不敢相信。”

“這才叫門當戶對呢,一個秀才,一個舉人,都是書香門第。”

“聽說過門是平妻,我看說得好聽,隻怕沈家先進門的大奶奶要被壓一頭了。”

“彆說了,快看,新娘子出來啦……。”

蘇玫身著大紅喜服,頭掩蝴蝶雙飛的蓋頭,由陪嫁丫頭采雲挽著手蓮步款款出來。轎伕壓下轎,采雲掀開簾,蘇玫躬身入轎。

前麵鑼鼓喜樂開道,喜轎後頭跟著一長排貼了喜字的大紅嫁妝,雖說比不上蘇瑜出嫁的場麵轟動,在太安鎮上也算是高調了。

喜轎一路吹吹打打到了沈家,沈重霖也是一身大紅喜服笑容滿臉地站在門口迎親。遠遠看到喜轎過來,他下了石階迎了兩步停住。

在眾多街坊的恭維和恭喜聲中扶出蘇玫,又從喜娘手裡接過吉祥綢花。他看不見蘇玫紅蓋頭下的嬌花麵容,但見她起腳時邁的小碎步惹得裙襬漣漪不斷,移動間皆是嬌羞。沈重霖極為歡喜,這比上次成婚時心情要好太多了。

想到蘇瑜,沈重霖心中劃過一絲內疚,然這份愧疚很快就被即將到來的洞房花燭沖淡。

新人邁過正門,賓客拱手相賀。

薑太太端坐上位,臉上全是應付的乾笑。

沈瑩目光狠狠的瞪著蘇玫,恨不能將她身上瞪出兩個血洞來。

沈菡瞥嘴悄悄啐下一口,若不是這個賤人,她哪裡會失去大嫂嫂那裡的添妝?

沈重霖在薑太太幾步開外站定,與蘇玫一起準備正式拜天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正要三拜時,喜堂外章嬤嬤突然衝進來高喊一句,“慢著。”

薑太太的心被驚得忘了呼吸,天啊,這是又要出什麼事?

沈重霖也是一臉凝重的望著章嬤嬤,客氣拱手,“嬤嬤,您怎麼來了?若要討杯喜酒,一會兒讓人給您送去。”

“呸……。”章嬤嬤怒焰滿噴的抬起手,手裡攥著一張紙,“用不著你假腥腥的充君子,好你個外孫姑爺,人家都是有了新人忘舊人,你是有了新人棄舊人啊!我們姑娘哪裡對不住你,你與這新奶奶私通在前,成婚於後,若非我們姑娘賢惠,哪裡容得下這賤人進門?就是這樣賢惠的姑娘,你居然要將她休出門去?你的良心都是讓狗給啃了嗎?”

章嬤嬤語聲一落,眾人嘩然,再看這新人的表情皆為諷譏和嫌棄。

“我說怎麼從前冇聽到定親的事,今突然成親,原來人家暗渡陳倉啊!”

“沈家哥兒如今舉人出身,私德上如此敗壞,真叫人難以置信。”

……

一聲聲議論如潮水般浸入沈重霖的耳中,隻覺後背一陣涼風一陣涼風不間斷地吹,一種前所未有的不祥之感如閃電般劈頭砸在他頭上,砸得他靈台混沌,竟一時不知置身何處。

“嬤嬤此話從何說起?我幾時說過要棄了大蘇氏?”如今蘇玫進門,都姓蘇,他決定喊蘇瑜大蘇氏,喊蘇玫小蘇氏。

“這是什麼,難道不是你親筆所書?”章嬤嬤將手中紙丟到沈重霖身上,“我們姑娘好好的身子,如今被你們氣得又昏過去了。好在大夫住在小間,可隨時候診,不然死在你們沈家你們眼睛也肯定不會眨一下吧。適才姑娘醒過來,不信姑爺這般絕情,命人去姑爺書房取來筆記相對,果真是姑爺的字跡。姑娘傷心欲絕,還想給姑爺留顏麵,不敢破壞今日這滿堂的喜氣,決定悄悄離開成全姑爺與蘇家二房姑娘。是我這個老奴婆看不過去,非得過來問一句,娶新棄舊,你可心安?”

沈重霖難以置信的看著手中自己的手筆,腦袋裡像是進了漿糊,又像是掉進蜂窩裡,一片嗡嗡亂響。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是他的字,先前是有意休蘇瑜,可他根本冇提筆寫過休書。

“不,嬤嬤,這休書不是我寫的。”

“事

到如今你還不承認,說是娶平妻,分明就是停妻再娶,我本可去縣衙告發於你,是我們姑娘死死拽住我不準我去,你讓大夥兒評評理,這樣的賢妻被你休出家門,一個與你私相授受的女人你到娶得歡天喜地,還有冇有天理。”

章嬤嬤一字一句的指責,說得沈重霖臉色鐵青,他知道這番話之後他、他們沈家的名聲算是毀了。這封休書不論從字體還是用詞皆是他的習慣,可他的確冇寫過,但不能承認,他冷冷地看著章嬤嬤,冷冷開口,“這休書不是我寫的,沈某冇寫過,你們孫家本事大,難不成……。”

“外孫姑爺慎言啊!”章嬤嬤打斷沈重霖的咬牙切齒,“自古女子名節何其重要,我們孫家會拿此事自毀麼?哼,事已至此,我們姑娘傷心欲絕,今日便辭了去,願大爺和你的新奶奶花好月好。”

章嬤嬤一把從沈重霖手裡奪回休書,憤然衝出圍觀熱鬨的人群。

身後薑太太一口氣冇上來,隻覺兩眼發暈,沈瑩眼尖瞧著,驚叫出來,“阿孃,阿孃你怎麼了?”

薑太太暈了。

馬嬤嬤又是吩咐人送回福春院,又是吩咐人請大夫。

一時間原來有秩有序的喜堂一片雜亂,紅蓋頭下的蘇玫淚眼模糊,她喜沈重霖休了蘇瑜,恨蘇瑜竟毀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

杏玢院早就收拾妥當,隻等章嬤嬤前去喜堂鬨了一出即可離開。

蘇瑜在祥哥兒媳婦和采玉的挽扶下立在杏玢院門口,看著章嬤嬤趕回來。

“嬤嬤,咱們走吧,有話車上說。”

章嬤嬤臉色微沉。

現如今的蘇家大房媳婦何氏,性子異常跋扈,蘇瑜未嫁時老太太就時常擔心她吃何氏的虧。她家姑奶奶撒手一走,這何氏入門後蘇大老爺就懼內懼慣了。

章嬤嬤很能理解蘇瑜自己下堂也不願回蘇家的因由,一是何氏斷不會允她入門,二是入門後家中的是非恐難再斷。

蘇瑜心存仁厚,除了讓自己耳根清靜外,她更不願讓蘇大老爺左右為難。

今日蘇家二房辦喜事,這會兒門口還散落著新姑娘離家時炸爛的鞭炮碎。馬車碾過鞭炮碎停在門口,采玉扶著蘇瑜落車。

門口小廝見蘇瑜回來立即迎上來打千兒,“姑娘,您回來啦。”

“我父親此時在何處?”蘇瑜邊邁過門檻邊問。

小廝答:“二老爺那裡到了貴客,大老爺在作陪。”

“我先回書房等父親,你去通知一聲。”

“是。”

蘇二老爺曆來心高氣傲,試想若非沈重霖娶平妻而是納妾,蘇玫定活不到上花轎。

他附庸風雅了一輩子,當了一輩子秀才,自認識得不少文人墨客。

每每有人登門拜訪共賞詩作或是字畫,總要叫讓蘇大老爺作陪。一來顯擺顯擺才氣,二來掃掃蘇大老爺的顏麵。一輩子樂此不彼,偏蘇大老爺是個愛才愛文的,自取其辱仍不知悔。

蘇大老爺聽說這時辰蘇瑜回孃家,驚得趕緊下了抄手遊廊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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