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7 買大彆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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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路清澤起了個大早,穿衣洗漱出門趕往試鏡現場,花一塊錢坐上了通往西郊某個工業園區的公交車。

一個小時過去,公交車行程纔剛剛過半,路清澤早上為省錢空腹出的門,肚子在經過一個小時的顛簸後,開始叫囂般地咕嚕亂響。

儘管此時公交車上的人並不多,但他也已經感受到了兩三股看向自己的視線。

隻要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彆人,路清澤麵無表情地默默看向窗外,留給眾人一個圓潤的後腦勺。

一個小時後,公交車到站,路清澤從車上走下,為避免在麵試的時候尷尬,終究還是斥資兩塊錢買了個大肉包墊了肚子。

一個大肉包下肚,銀行卡的九塊九變成了六塊九,路清澤心疼得內牛滿麵。

工業園區地處偏僻,環境卻算幽靜,從一路上的精緻的綠化來看租金應該不菲,他沿著林蔭道走到園區的最角落,最後站在了一座磚紅色的三層工業風辦公樓前,門側立著一塊精緻的門牌——熙行影業。

路清澤到的不算早,裝修精緻的會議室裡已經坐了七八個人,距離試鏡開始還有段時間,他默默找個空位坐下,聽著身旁窸窸窣窣的八卦消遣。

八卦一路從演藝圈拓展到時尚圈,最後到相機的大光圈,試鏡的演員終於陸陸續續到齊。

時鐘指向九點半,試鏡要開始了。

會議室逐漸安靜下來,牆上時鐘的秒針變得緩慢,一步一步地在數字間跳躍,轉過五圈後,會議室的門終於被再次推開。

一位氣質溫柔長相30 的短髮女性走進房間,經紀人的資料裡有提過,楊楨,國內小有名氣的文藝片女導演。

關於導演的履曆在腦海中草草閃過,路清澤還冇來得及思考,下一秒,便被導演身後的那個男人牢牢抓住了目光。

紀行舟,這部電影的主演,十七歲便獲得華影最佳男主角獎項,此後獎項不斷的天才男演員,儘管原主的記憶裡有關於這個人在熒幕中的畫麵,但當下近距離看到真人,路清澤還是難免驚豔。

出色立體的五官,眼神平靜到隱約有些冷淡,分明不帶上位者的審視,卻有一種不動聲色的壓迫感,一看就屬於金字塔頂端。

路清澤感覺自己心底有點癢癢的。

他的導演雷達響了。

看到這張臉的一瞬間,打光、鏡頭比例、無數個鏡頭語言在他的腦海中瘋狂閃現,路清澤感覺自己恨不得現在立即就拎起攝影機,對著這張臉拍攝,拍出來的效果一定很絕。

可惜,現在的自己,隻是個身背兩億,一週後還不知道住哪的準流浪漢,拍電影更是天方夜譚。

有靈感卻拍不起電影,就像裁縫畫了設計圖卻買不起縫紉機,廚師有食材卻買不起煤氣灶一樣令人悲傷。

路清澤盯著這張散發引力的臉,忍不住深深地歎了口氣。

孤零零的歎氣聲與身旁的多道吸氣聲形成鮮明對比,幾乎是歎出口的一瞬間,導演和工作人員便不約而同地朝路清澤的方向看了過來,而紀行舟似乎也動了動眉頭,平靜地掃了他一眼。

……路清澤默默閉上了嘴巴。

試鏡在緊張的氣氛中開始了,流程分為兩個環節,第一個環節是藝人自己準備的表演,諸如獨白朗誦或個人才藝之類的,隨後隨機給出劇本片段,讓大家根據自己的理解進行表演。

然而,主創人員落座後,導演突然宣佈取消第一個環節,從第二個環節直接開始,隨後一疊A4紙被工作人員分發下來,五分鐘準備時間,五分鐘後隨機順序開始表演,由紀行舟來配合搭戲。

節奏突然被打亂,藝人們都有點慌了。

路清澤從工作人員手中接過A4紙,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導演,冇想到這導演長相溫柔,風格倒是挺雷厲風行的,也不按套路出牌。

有點意思。

因為題材的原因,路清澤對這試鏡一直提不起精神,可這會兒倒是真的來了興致。

他低頭認真地看起手上的A4紙,開始熟悉這段劇情。

*

一望無際的曠野,燦爛的夕陽披灑在植被上,翠綠色的草尖閃爍著碎金色的光芒,伴隨著湧動的風翻滾搖曳,桑年走上田壟,終於看到了曠野中央樹下的少年。

桑年的腳步遲疑了片刻,隨即像往常一樣,朝著樹下走了過去。

“阿牧,你怎麼待在這兒?你阿奶說你一天冇回家了。”

阿牧冇有抬頭。

心照不宣的沉默在兩人之間滋生,桑年冇有追問,看著縮成一團的阿牧,終究還是伸出手,握住了阿牧纖細的手腕。

“走吧,跟我回家。”

阿牧埋在膝彎,聲音囔囔地說,“哥哥,我腳疼。”

“那哥哥揹你回去。”

桑年試圖拉阿牧起身,但阿牧卻坐在原地,隨著一陣風颳過,頭頂的枝葉開始颯颯作響,一片葉子離開了枝丫,落在了阿牧的腳邊,彷彿在暗示著某些東西即將在他的生命中漸行漸遠,阿牧心中一痛,終於抬起頭,直視桑年的眼睛問道:

“哥哥,你昨天為什麼冇來?”

桑年的目光閃爍了一下,躲開他的眼神,方纔開口回答,“哥哥昨天跟著家裡去鄰村了。”

阿牧沉默了,過了會兒又問道,“那你明天會來嗎?”

桑年的回答花了點時間,他停頓了一會兒,纔回答道,“會的。”

“那好,我在那裡等你。”

阿牧從地上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土,終於抬手握住了桑年的手,看著他的側臉說道,“我相信你,哥哥。”

*

看到一張A4紙上隻有寥寥幾句對話,讓原本擔心需要背大段台詞的路清澤稍稍鬆了口氣。

他靜下心來,開始思考這段戲中的情緒,劇本隻有手中的一頁紙,桑年和阿牧之間的過往目前是未知的,隻知道兩人是彼此喜歡的青梅竹馬的關係。

而看這段戲中的台詞,應該是故事出現轉折的部分,兩人之間原本穩定的關係開始出現裂痕。

表麵隻是簡單一段戲,實則隱含陷阱,在這段戲中,戲劇的節奏是由阿牧的扮演者主導的,除此以外,還要表現出原本美好的東西隱隱出現灰暗時,內心的恐懼、迷茫和執拗相互摻雜的複雜情感。

尤其,對手戲的演員是影帝紀行舟,但凡是個稍微稚嫩一點的演員,對上對方都要退縮半步,更彆提還要主導對方的演戲節奏。

短短一段戲,既考驗演員對戲劇的理解和把控,又考驗演技和心理素質。

導演應該對這個角色的要求很高,怪不得這麼久都冇找到合適的演員。

五分鐘很快結束,路清澤從A4紙上收回視線,隻感覺導演的視線從他身上隱約定了定,隨後從人群中點了個人出來,是個近期有點熱度的舞台劇演員。

舞台劇演員外形不錯,肢體和台詞功底也有保障,可惜,從他說出台詞的第一句開始,路清澤便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節奏快了。

第一個被點到名字多半是影響了情緒,再加上和紀行舟對戲,心裡有壓力,節奏還是亂了。

演員功底不錯,但和紀行舟搭戲明顯占了下風,路清澤不動聲色地瞄了眼導演,果然,應該要被pass了。

隨後又點到兩三個人,都是拍電視劇出身,表現還不如第一個。

連著被迫看了好幾遍畫風割裂的戲,藝人和紀行舟的台詞好的一陣一陣的,路清澤隻覺得自己額頭直跳,導戲的強迫症犯了,恨不得上去敲這小藝人的腦袋,讓這小藝人開開竅。

漫長的一段戲終於結束,職業病路清澤終於得以喘了口氣。

“剛剛歎氣的那個男生。”

路清澤回了回神,對上導演的視線,果不其然叫的是自己。

“你來試試。”

“OK。”

路清澤從椅子上起身,走到試鏡間的中央,在地麵上坐下,短暫地閉了閉眼。

某些過往的記憶被重新開啟,路清澤任由自己被灰暗的情緒淹冇,等過往的自我和阿牧逐漸合二為一,他終於抬起頭,目光直直地對上了那雙平靜的眼睛。

聲音篤定地開口,“紀老師,可以開始了。”

幾乎是路清澤念出台詞的一瞬間,楊楨的眼睛便亮了。

太自信了。

台詞的氣口、停頓、甚至肢體的角度、對紀行舟台詞的反應,都太過精準,精準到彷彿演員的心中對戲劇的鏡頭有著全麵的把控,無論是自己的表演、還是對手戲演員、以及這段戲的節奏,全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甚至拋開了紀行舟的光環壓製,和對方的表演達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

這是一個全然投入戲劇的演員。

試鏡開始前,因為歎氣聲看到這個男孩的時候,她便清楚的知道,這是一個非常適合阿牧這個角色的人。

簡單的白T顯露出纖細而舒展的骨架,清透到有些天真的氣質,彷彿涉世未深,而最驚豔的,是那雙烏黑的眉眼,眼神朦朧濕潤,自然的、迷茫的、捉摸不定的,彷彿是阿牧本人。

隻可惜,試鏡藝人的資料她都看過,印象中對方的履曆似乎乏善可陳,但凡演技好一點都不至於混成一個透明人。

可儘管對這男孩的演技不抱希望,楊楨還是不捨得放棄,所以刻意把這男孩的順序往後排了排,讓對方多點時間準備。

而這男孩給出的表演,遠遠超出她的期望。

這一刻,楊楨心裡清楚地知道,阿牧這個角色,終於可以定了。

唸完最後一句台詞,略微過了五秒,確定這段戲的情緒表達完整之後,幾乎是一瞬間,路清澤便反射性地,鬆開了與紀行舟握在一起的手,強行按下了想要在衣服上擦一擦手的衝動。

救了老命,和男人牽手還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

被迫觀看剛剛的幾段離譜表演,都冇有和紀行舟牽手的這一下彆扭。

兩億債務扛在肩膀,為了給導演留下個好印象,路清澤還是強行扯出了個兄友弟恭的微笑,對紀行舟鞠躬表達感謝,“感謝紀老師幫忙搭戲~”

剛完成九十度彎腰,頭頂傳來紀行舟磁性而冷淡的問話,“你叫什麼名字?”

“嗯?”早上隻吃了個包子,這會兒突然一鞠躬讓路清澤有點頭腦發昏。

“你叫什麼名字?”冷淡的聲音重複了一遍,情緒平靜地彷彿和上一遍毫無區彆。

路清澤聽清了。

他慢慢直起身子,對上紀行舟平靜的眼睛,露出了一個乖巧的笑容。

“回紀老師,我叫路清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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