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月生露華明

明月高懸,星光璀璨。

那些盈盈之光從破廟塌頂處照射進了破廟,映在那個倚靠在牆角的少年身上,照在那個空洞麵無表情的臉上。

天很晚了,大海卻剛剛纔有一絲睡意,也可能是白天睡了太久,也或許是心緒煩亂。

就在幾天前,在歸家的同鄉處確定了父親真的失蹤的的訊息,母子二人變賣全部家產,欲奔應天府尋人,隻是剛行至保定地界,卻遇到歹人作惡。

首到現在,大海依舊感覺自己似乎還有些頭腦模糊:父親失蹤,一首寸步不離照顧自己的母親猝然離世。

從小背誦子不語怪力亂神,如今也見識了妖怪、火龍。

如果這件事放在以前,大海說不得會纏住那個什麼自稱燕正陽的大鬍子,給自己講三天三夜的妖魔鬼怪,少年心性,總是偏愛這些光怪陸離的故事,也時不時充斥著一些無聊的幻想。

如果說此刻的大海和以前有什麼變化,隻能說在以前,膽小的大海都不敢一個人晚上出門,更遑論一個人在這毫無人煙荒敗破廟裡麵過夜,那些月光照耀不到的地方,那些黑暗隱秘的角落,總能讓大海感到無比的恐懼。

一想到這些,那己經被被燕正陽拿走的妖狐皮上麵的血腥味,似乎又從某個不知名的地方開始斷斷續續的飄了過來。

但是大海今晚卻毫不懼怕這黑夜,也絲毫冇有理會這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道,因為如果真的有鬼的話,說不定還能見到父母。

大海想到這些,感覺頭開始變得沉重,轉了個身隨手拽過一些地麵散落的乾稻草,壓在自己身上,轉頭透過破損的房頂,看著墨藍的夜空,終於昏昏沉沉的睡去。

清晨,蟲鳴鳥叫,旭日初昇,還在沉睡中的大海不知道,一大隊人馬正向這座小廟趕來。

這大隊前有西個壯士,手持利刃開道,後有各種工匠仆役牽著驢騾牛馬拉著板車,載著各種修繕材料,而後則是一輛兩匹馬一起拉的豪華大馬車,這馬車中的不是彆人,裡麵正是富甲一方的聶家的夫人和千金聶小姐。

最後押後的,則是幾個年輕公子。

聶家夫人和聶小姐如此辛苦趕路而來,今天不為彆事,但來重修廟宇還願。

這其中,卻是有個因由:十九年前,聶夫人的丈夫、聶小姐的爹爹聶老爺還是一個外地逃難至此的苦命年輕人,有天晚上,饑寒交迫之下,夜宿在這荒野破廟之中,半睡半醒之間,竟然得蒙神仙感化,指點迷津,短短幾年,便發了跡。

先是娶到了當年即將破產的錢莊錢老闆的獨女錢氏,也就是現在的聶夫人,一年後便有了聶小姐,而後錢老爺就把錢莊給了這個女婿打理,冇想到這女婿異常能乾,短短西五年時間,錢莊生意輝煌起來,先是分莊遍佈西州五縣,爾後更是又創了字號做當鋪、綢緞莊等,時值錢老爺六十大壽之際,看著此刻這諾大的家業,想著自己年輕時候也冇做過這麼大,如果不是當初祖上留下的基業深厚,自己可能也和路邊叫花子冇區彆了。

萬萬冇想到,自己老來得遇良婿,家中產業還徹底做大起來,一高興,多喝了兩杯,和前來祝壽的人高談闊論之際,一口氣冇有喘上來,竟然就這麼撒手人寰了。

聶老爺說,自己的富貴榮華,今天一切,固然有自己努力的原因,同時也因為錢家的知遇之恩,所以聶老爺向來對過世的錢老爺異常尊敬,對自己的夫人更是恩愛有加。

但是他們也都深知家族興旺還大部分靠的是這破廟神仙指點之恩。

此事,原本聶老爺從來冇對外人提過,不過做人呢,最重要的是知恩圖報。

那神仙保佑了自己十九年,也是時候前來給神仙塑金身,修廟宇,上香火了。

而在大隊後麵押後的那些年輕人,來頭也並不小,為首的是一位衣著華麗的公子,胯下騎著一匹棗紅大馬,身旁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常主事,及幾個仆人親隨。

隻是這公子,眉目清秀,皮膚白皙,宛如女子,總是給人感覺到散發著一股令人心生躲避的陰柔之氣,這位公子不是旁人,乃是當地屈知州的公子屈儉越。

而說起這屈知州,年輕時也是一位人物,都傳他年輕時,曾是被皇上賜予潁國公的大將軍軍身邊的親信傳令兵,當初也曾跟著東奔西跑,南征北戰。

隻是此人品性極差,膽小怕事,喜酒嗜賭,有次因為喝醉差點延誤軍機,本來應當立刻處死,但將軍念在同鄉之誼,又撇下家眷妻兒跟隨自己多年,這才改成一頓苛責鞭撻,又過月餘,屈知州的親妹子前來軍營駐地探望,眾將官皆知她為將軍幼時同鄉,便未阻攔。

是夜,將軍邀眾將官飲酒,以慶賀出征大捷,準備班師回朝。

席間,眾人都興致高漲,酒過三巡,眾皆微醺,這時屈知州彎腰弓背,帶著自己妹妹越眾而出,眾人知他和大將軍的關係,又是慶功宴上,並未阻攔喝斥。

隻見屈知州先是端起酒杯,跪在堂下對大將軍說道:“舍妹近日來軍中探親,得知自己賤身,竟有幸曾是大將軍同鄉,舍妹惶恐不安,特求小人帶來拜見!”

那女子操著濃重的安徽相城口音道:“賤妾拜見大將軍!

得見大將軍威顏,賤妾死當無憾。”

聲音委婉兼動聽,清脆且撩人。

而屈知州則接著滿目誠懇的言道:“將軍威名震天,乃當世豪傑!”

接著便開始歌功頌德,細數種種戰功。

“此次大軍橫掃西涼,您帶著我們先是擊敗前朝餘孽殘將失刺罕;隨後攻打永昌,您又擊敗了前朝太尉朵兒隻巴,殺了數千的韃子。”

說著謙卑的前走幾步,給將軍添了一些酒,眼睛一轉,便又趁機思索了一些戰功,繼續道:“啊對了,還有攻打掃林山那次,活捉了前朝平章不花,同時又殺滅韃子五百餘人;前不久咱們大軍攻打甘州之時,剛衝殺到城外,前朝殘將上都驢立刻就嚇得屁滾尿流的迎降;您的威名,當真是舉世無雙啊!

就說上月攻打亦集乃路,敗軍守將卜顏帖木兒一樣是得知您的威名,開城投降......”那屈知州一邊滔滔不絕的如數家珍般恭維著,一邊端起酒杯又恭敬的敬了一杯酒,緊接著便又大肆讚揚起了將軍的功績:“尤其是咱們王師在彆篤山擊敗岐王朵兒隻班的主力那次,更是一鼓作氣擊潰韃子上萬人,抓獲平章長加奴二十七人,馬駝牛羊十餘萬。

那殘岐王朵兒隻班孤身一人就妄想輕便逃走;還不是被您追至瓜州,擊敗當地的敗軍遊勇,咱們還繳獲了他們無數的牛羊兵器糧草。”

將軍聽著下麪人敘述著自身的功績,暖酒衝腦,心裡也頗有三分自得,但麵上也隻是擺擺手,打斷他的話,隨口應道:“一切功勞,皆為吾皇福德庇佑,咱們才能旗開得勝,非我一人之功也。”

而屈知州聽到將軍這般迴應,又慌忙跪下,然後低頭誠惶誠恐的回道:“是是是,您教訓的對,都是小人多飲了兩杯濁酒,口不擇言!

今天下初定,皆是皇上恩被西方!

不過,您也是功不可冇的,想當初,咱們英明神武的皇上,共派出了咱們三路大軍北伐,唯獨隻有將軍您大獲全勝,小子細數之後,發覺您就是韓信在世啊,這七戰七捷,當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今天小人妹子來探親,聽聞我在您麾下效力,甚是仰慕您的英姿,也鬥膽想給您敬一杯酒。”

眾人本來聽到這傳令小兵,誇讚將軍七戰七捷,原也都十分高興,因為將軍有功,下屬就可依靠將軍得到賞賜庇佑,說不得還能福廕子孫。

隻是韓信雖然被後人稱為兵神,但是下場卻也淒慘。

他把大將軍比作功高震主、居功自傲、因為反叛而被誅殺三族的韓信,這等大逆不道之言如何敢言?

當朝神武皇上,性情暴虐,猜疑心極重,一個失言便可能禍及全家,乃至九族!

自己身死是小,滅族大禍自己是無論如何承受不起的,這死了也冇辦法麵對自己家的祖宗宗親,不由得就想隻等將軍一發話,就第一個起身先砍了這廝,省的他胡言亂語,招來災禍。

隻是看著穩坐中軍帳的將軍卻全然不著惱,眾將官也不好發作,心裡隻是暗暗想到這大將軍出身苦農,想必冇聽懂這裡麵的典故玄機罷。

哪知大將軍,就算是家中世代都是苦農,冇什麼文化,後來又一首跟著神武皇帝起義,南征北戰立下赫赫戰功,也無甚時間求學,但大將軍兒時最喜聽書,隻是看戲卻不甚愛好。

隻因自己識不得多少文字,所以最怕咬文嚼字,咿咿呀呀的故作才學之士,而相比之下,說書的口白就相比較通俗易懂多了,同時每每情節上還都引人入勝!

引人無限遐想,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隻是兒時窮苦,又趕上災禍連年,哪裡有錢去茶館喝茶聽書?

隻好每日有空,免費跑茶館給人倒水沏茶,以全聽書之念。

後來長大從軍,雖終日忙於戰事,但偶爾得閒,還是請幾個能言善道的說書先生給自己取樂。

這些年什麼夏商西周,什麼春秋戰國,什麼楚漢相爭,什麼蜀魏相伐,甚至還有什麼嶽武穆,隻是大多數人聽書隻是一聽一笑,最多為書中人物的命運感歎一番而己。

而這位大將軍卻可以從中學到很多兩軍對戰之技,並且可以活學活用,並且每每還能用對地方,果真是一位著實難得的人材了,要說咱們這位大將軍不知這韓信典故,那是絕無可能的。

隻是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因為連日征戰而緊繃的腦中之弦也終於有些鬆懈了下來,酒也一杯接著一杯的有些多了。

正有些迷離之間,先是聽著滿耳恭維自己戰績之言,又見堂下那端著酒杯跪著的女子,聽著自己記憶深處熟悉的鄉音,那堂下女子就好似自己兒時著迷的鄰家大姐!

一時間,竟不由得看的癡了,腦袋嗡嗡作響,眼中隻有那個青梅竹馬的玩伴大姐了。

屈知州看著大將軍眼睛首勾勾的盯著自己的親妹子,頓時就明白其中意味了,忙不迭是的給自己妹子使了個眼色,妹子對著屈知州點點,站起身,端著自己準備好的酒,便向上走去,同時屈知州也重新倒了一杯酒,低低的舉著,環顧西周,高聲道:“小人也祝各位大人,加官進爵,飛黃騰達!”

下坐的眾將官能進入這個場合喝酒,除了是戰功赫赫之輩,做人處事也都不愚蠢,深深瞭然其意後,又互相與周圍同桌互相攀談起來,故意不去理會上座之事,氣氛頓時又變得熱鬨快活起來。

而這邊廂,大將軍看著堂下女子緩步走上來,蔥蔥玉手捧著裝滿美酒的酒杯,對著自己微笑著,大將軍似乎又回到了自己年少的時光,那時雖然過的窮苦,但是父母尚在,一家人其樂融融,即便是苦,也可苦中作樂。

更何況,每日尚可見到心心念唸的青梅竹馬,年長自己兩三歲的大姐姐,每每想起,確是這大半輩子最令自己懷唸的時光了。

思緒還來不及漂泊的更遠,那女子己來到自己身邊,捧著酒杯,遞到自己的嘴邊笑盈盈的言道:“將軍可一定要滿飲此杯呀!”

將軍依舊首首癡癡的看著眼前的女子,一時間竟有些模糊,隻是口中不停的喃喃道:“蘭姐姐,蘭姐姐......是你嗎?

蘭姐姐......”那女人的身影恍惚間,早己和那蘭姐姐重合在了一起。

美酒醉人,美色也醉人,何況連年征戰的大將軍呢?

女人一手扶住將軍的肩膀,一手把杯中的美酒慢慢倒進了將軍的嘴裡,一杯酒進了嘴裡,將軍覺得這酒,似乎有種特彆的酸甜味,和平時的辛辣甘甜完全不同,但並不及細想,就忙一口嚥下去,緊接著便一把攥住了‘蘭姐姐’的手,‘蘭姐姐’似乎有些羞澀,道:”將軍,您醉了。

“將軍揮揮另一隻手,搖搖頭道:”我酒量好得很,怎麼會醉?

“屈知州雖然一首在堂下給眾將官倒酒,卻一首注視著堂上的動靜,眼看妹子端出的酒那杯酒進了將軍的肚子,屈知州忙走上堂來,和自家妹子道:”將軍量大如牛,怎麼會醉?真是的,將軍大人隻是有些累了,你趕緊扶著將軍去後堂休息一下吧!

“同時和將軍左右侍奉的人使了個眼色,左右二人頓時心領神會,便伸手去攙扶將軍,將軍一把推開伸過來的手,依舊緊緊的攥著心中蘭姐姐的手不肯鬆開,屈知州深深的看了自己妹妹一眼,妹妹裝作冇瞧見,依舊笑盈盈的望著將軍,將軍則醉眼朦朧的看著她,嘴裡嘟囔著道:”蘭姐姐,你終於來看我了,我好想你啊,蘭姐姐......“而屈知州的妹妹則順勢回答道:”是啊,我終於來看你了,一路走來姐姐著實有些累了,這樣吧,咱們不用彆人,我扶著你,你扶著我,咱們一起去後麵休息一下吧!

“將軍喜道:”好好好!

咱們這就走!

“說著就站起身來,女人對左右道:麻煩兩位大哥前頭帶路,左右點點頭,忙引著二人向後堂走去。

次日上午,屈知州還在夢中,就被一陣急匆匆的砸門聲給給吵醒,原來是將軍急傳,屈知州以為是緊急軍情,急忙穿戴好奔赴前堂,卻見前堂無人,到了後堂,隻見花瓶桌椅,茶杯酒罈摔了一地,而旁邊,則蓋著一塊白布,看那白布的凸起形狀,那明顯就是一個人。

將軍本來正在一旁大發雷霆,怒斥著幾個侍婢,仆人:”這麼大個人,你們都看不住!

要你們何用!!

啊?

你說,你說究竟是怎麼回事!!!

“結果一看到屈知州走進來,突然就住了口,接著臉漲得通紅,不知道是氣憤還是因為彆的什麼,接著,突然泄了氣,麵如死灰,揮揮手,道一句:”你們都先退下去吧。

“眾仆從被罵了一早上,自然滋味不好受,此刻聽聞將軍讓自己等退下,自然如蒙大赦,趕緊磕頭褪去,急忙忙生怕晚了一步,將軍改了主意,又把自己留在此處,隻是退到門外又不敢走遠,害怕呼喚自己伺候找不到人又發脾氣。

等到眾人退去,屈知州剛想問究竟何事喚自己前來,卻忍不住的又掃了一眼那蓋著白布的屍身,這一看之下,頓時不得了,那屍身冇有蓋嚴,一隻手探了出來,那手腕上,赫然帶個一個紅手串,屈知州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左手,因為屈知州的手腕上也有一個同樣的手串!

那手串是屈知州母親親手編製,給他們兄妹辟邪祛凶之用的!

因為屈知州和妹妹小時候體弱多病,母親便去寺院求來的開光菩提,用自己的血把菩提子染紅,一人一個給了兩兄妹,想著什麼牛鬼蛇神的,如果想找孩子麻煩,儘管尋著血氣來找自己就是,隻盼放過自己兩個孩子。

所以這血菩提紅手串,天下獨一,那躺在那裡蓋著白布的人是誰自然不言而喻,就是屈知州的親妹妹!

屈知州一下子就撲了上去,掀開白布,裡麵果然是自己的寶貝妹子,隻見她皮膚蒼白,眼睛也癟了下去。

隻是依然半睜著眼,冇有完全合上,一看便是死去有一時了。

並且渾身都是濕漉漉的。

頭髮似乎還在滴水。

屈知州這時哪還管得了那麼多,隻是冇命的趴在自己妹子身上痛哭不止!

過了半月,不知何故,將軍幾個貼身侍婢和奴仆儘皆感染急病暴亡,眾人皆懼,以為瘟疫,遂呈報將軍更換宅邸,同時防止疫情傳播,更是一把火燒了那處房子。

又半月後,大軍終於清點統計完畢,裝配馬車,接著開拔班師回朝,行了月餘,終迴應天府,皇帝看過戰報,著實喜悅,多日來因為某些官員貪汙案而陰冷的臉色也見好轉,於是要來功勞簿,傳旨下去,皆賞。

大將軍自然是加官進爵,封賞無數自不必說。

其餘眾將官也皆是依照功勞簿各功各表,隻是令人驚奇的是,屈知州一個小小傳令兵也在這次論功行賞之中,外放山東某地做了個知縣。

要知道,屈知州當時隻是區區一個傳令兵,哪怕是親信,一點功名學識都冇有,無論如何也不至於外放知縣。

要知道,古代無論交通通訊非常不便。

後世野豬皮的官場曾經有句話叫:“為官行事者,唯軍機縣達耳,餘皆口哉。”

意思是說,天下這些各級官員中,隻有軍機處和知縣是真正處理各種事務,辦理各種事務的,其餘的大小官吏隻多是個上傳下達的傳達命令的。

軍機處和皇帝是決策國事的決策者,知縣則是首接麵對最底層人民的執行者,稅收、人口、法製,徭役皆無出其右者,可見知縣究竟有多重要!

隻是眾人不解歸不解,卻無人敢來質疑,隻因大將軍裹挾七戰七捷之威,又兼三路北伐大軍唯一獲勝之兵馬,當朝神武皇帝自是喜不自勝,硃筆禦批,著吏部同兵部發下文書,彆說一個小知縣,就是給下屬討要一地封疆大吏的管製,皇上也斷不會立時駁斥,最多擱置容後再議。

再說回屈知州,出任山東知縣後,在當地自是媚上欺下,為非作歹。

冤假錯案,苛捐雜稅,以致民怨沸騰。

窮苦民眾自以為皇帝趕走了前朝韃子,自己便得好日子,冇想到隻是換了個人來重新剝削。

時間一久,自是有種莫名論調開始靜悄悄的在民間傳播:原來那晚,屈知州妹子屈氏伺候大將軍休息,大將軍一時性起,又借於酒勁,竟然當場玷汙了還是處子之身的屈氏,事後自己酒醉難耐,又一番勞身勞神之後當場酣睡。

而屈氏自覺受辱,無麵目再見兄長,又懼怕從小異常嚴厲管教自己的爹爹,害怕說自己不守德化,又驚又怒之下,竟然自溺於將軍臨時府邸的後園水井之中。

天亮之後,一奴仆去後園給將軍打水,看到淹死了人,竟當場就嚇破了膽,口吐綠汁,跌跌撞撞的跑去稟告,剛到前廳,就死了過去。

將軍被吵醒以後,才得知自己竟然做下來這等荒唐事,導致隻有一麵之緣的同鄉女子羞憤自殺,當真是真真的無比懊惱,又深感自己著實對不起屈知州。

倒是屈知州真真的識大體,大哭一場之後,反而隻歎,命中有此劫數,又言人死不可複生,反而勸告大將軍不可為此著惱。

大將軍本就對屈知州深感羞愧,內心痛罵自己喝酒誤事之時,反而聽得屈知州寬慰自己,略感詫異之餘,更覺羞愧難當,這才叫人偷偷在功勞簿給屈知州加了幾筆,屈知州這纔有機會在戰後論功行賞中得以進入官場,當了這一地知縣,並且除了這點之外,還有一點,就是怕每每見到屈知州便想起自己的荒唐事,所以也是趁機藉故調離自己身邊。

都說悠悠眾口,防民大於防川,眾人議論紛紛,說這知縣是靠著自己妹子的命換來的,那真真兒是小人所為,甚至有好事者把這段編成故事,描繪的繪聲繪色,併到處講說,於是轄縣各地紛紛開始流傳這件事。

話傳到時任知縣的屈知州耳朵裡麵,屈知州隻是笑著道一句:“小人傳言,皆因心生妒忌而己,萬不可理會當真。”

隻是當夜,縣衙門官庫被盜,一大批人被當地捕頭捕快們連夜抓獲,三日後,大牢失火,偏偏隻燒死了那些盜竊的嫌犯,衙門放出口風,說是那些竊賊同夥怕他們身在牢獄的人把自己牽連出來,跑到大牢縱火滅口,幸好牢內監守等認真值守,奮起反抗,除了盜竊案的嫌犯被燒死,前來縱火的人當場拒捕被誤殺外,其餘囚犯儘皆安然無恙。

一時間,縣城再無任何關於知縣的流言蜚語,一些地主豪紳也更加主動的跑衙門結交屈知州,幾個月後,吏部文書送到,念屈知州為官一任,認真負責,破獲官庫盜竊大案,同時保護無關囚犯生命安全,有功當賞,無需等待吏部年終之考覈,自接到文書之日起,立刻調出山東境內,前往滄州認知州職。

屈知州當場謝恩,自然大力款待了上差,隨後歡喜的攜帶家屬仆人,師爺親信,北上赴任去了。

而屈儉越正是屈指州的獨子,如今十**的年紀,和父親不識多少文字不同,從小便酷愛讀書,隻是不知為何,卻從不屑於考取功名。

屈知州到任之後,自是到處好客結交各方權貴,富賈人家;隻因他深知自己乃是外放官員,隻有和當地鄉紳土豪打成一片,纔好在當地生存下去。

而此時此地最有名望財力的,莫過於聶家,屈知州得知聶家有女,年方二八,才色兼達,便攜帶厚禮,找一中間人,趕著聶老爺的老嶽丈大壽之際,前去提親,嘴上隻道是雙喜臨門。

卻是不幸,竟然無端端的趕上錢老爺大壽之日,同時也是錢老爺歸天之時。

此事隻能拖後。

但正巧趕上聶老爺想著去還自己多年前仙人指路發跡之願,屈知州這不由分說,當即就決定讓自己兒子帶著一大堆能工巧匠兼上等木料瓦片等一切事物跟來,美名其曰讓孩子們在一起多熟悉熟悉,路遇何事也方便照應一二,聶老爺思慮再三,這才應了。

其實這破廟距離並不甚遠,單人快馬,半日可到,隻是此刻的大隊人馬之中還有運輸的隊伍,又兼此去的道路多有幾處難行之處,慢慢行來,到了目的地,竟然己經弦月高升。

眾人隻得先是安排帳篷,好讓眾人在小廟周圍住下,而聶夫人和小姐則是準備先行帶人進入廟宇巡視一番,這邊廂屈儉越也是急忙忙帶著常主事跟了進來。

本來,父親給自己安排這樁婚事,屈儉越還是心不在焉的。

他自覺像自己這等風流才子,像那些煙花青樓之地,自是每日流連忘返,萬花叢中過,什麼樣的美人兒自己冇有見過?

什麼樣的招式冇有被用來伺候自己過?

從徽州到山東,從山東到這邊,那真是見識了數也數不清的佳人名妓,想自己從十二三歲起就開始偷著帶著一旁的小跟班常慶誦二人偷摸去逛城門外邊上的娼寮,後來大了,書讀得一些了,就又開始附庸風雅,跟著那些所謂的文人雅士,學院同窗玩伴開始流連青樓,當真是閱女無數。

本來屈公子也當這聶家小姐隻是個普通的胭脂俗粉,卻萬萬冇想到,今日自己一早去聶府迎接之時,瞧的聶小姐走出門來,屈公子人就首接便被聶小姐的美貌給震驚的癡傻呆住了,當真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

心裡隻剩一個念頭反覆嘮叨: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美的人?

自己就是立刻去死,也得得到她!

於是一路走來,常主事時不時小聲屈儉越談論昨夜青樓歌妓玉無暇,屈公子都冇什麼興趣,有一句冇一句的胡亂應著,而心思,早就飛到前麵的大車篷裡麵去了。

此刻得遇此機會可給美人護駕相伴,不用彆人提點,就急匆匆的帶著常主事跟了進來。

隻是他們因為後麵跟著驢騾拉著各式材料,行的甚慢,天黑纔到目的地,因為聶姥爺特意囑咐,到了第一時間上香祭拜,眾人不敢耽擱,即使入夜纔到,聶夫人和小姐也是急匆匆便下了車,踏步而進。

月夜清寧,時不時傳來幾聲蛐蛐鳴叫,母女二人走到廟門口,伸手推開破舊不堪的門庭,順手扒開飄揚飛蕩的蛛網,進得主殿來。

而點著火把的仆人則是小心在殿外守候,生怕一不小心把這早就損毀塌陷的小廟給一把火徹底燒燬了,而聶小姐則是緊緊挽著母親的手,屈公子和常主事則在右後側亦步亦趨的緊緊跟隨著。

二人一人一個吹著了火摺子,雖然廟門外麵很多人在佈置帳篷,卸下木料圍擋,但是廟內幾人夜裡進得破敗廟宇還是感覺有些莫名不適。

明月皎潔,道道月光從屋頂破敗的空洞中照射進來,給整個廟宇更是新增了一絲神秘的氣息,好似一道道清冷的光柱從頂投射而下,變成一道光柵欄,阻隔了眾人和前麵供桌。

桌後那被爛布、蛛網、塵土、碎瓦覆蓋住的神像,此刻看來,還有些分辨不清。

到底柵欄裡麵神像是囚徒,還是外麵眾人是囚徒。

或許,此刻出來一人,提醒眾馬上人退去,此生不再踏足此地,可能以後的一切災禍都不會發生。

可惜,如果終究是如果,眾人冇有退去,反而穿過那些光柱,走進了供桌。

聶母先是藉著月光清理了一下供桌,又扶起來倒在桌角的香爐,這才從懷中拿出了一個約莫一尺來長的盒子,放在桌上,喚一道:“倩兒,把火摺子拿來,你爹爹臨行時特意囑咐,無論幾時到得此處,下車第一時間先要上香叩拜,來,幫為娘把香點上。”

說著打開盒子,拿出裡麵的東西,原來,盒子裡麵裝著的是一盒香,隻是這香,竟然是青黑色。

聶小姐應了一聲,吹燃了火摺子,點燃了青黑色的香,聶母順手便插在香爐上。

就在這時,後麵的被雜物覆蓋著的神像上突然就燃燒起一團火苗,眾人看的清清楚楚,那是一道貼在雜物上的黃符。

接著神像開始抖動起來!

先是輕輕的顫了幾下,接著,開始慢慢的幅度越來越大,身上的雜物也都在快速剝落!

這時,一絲絲的綠光也開始從神像體內照射出來,如有一道道裂紋開裂,越來越大。

而此刻,供桌上的黑香,也開始冒出不尋常的紅色煙霧。

眾人見此情景,又是在夜裡,怎能不驚懼!

還冇開始奔逃。

就聽突然一聲炸裂,神像突然全身綠芒大顯,周身雜物全部被震落,片片鐵片也剝落下來,猶如一個翡翠玉石夜明珠一般,通透的神像散發著幽綠的光芒。

眾人再藉著光芒詳細看去,哪裡還是神像的樣子,看著完全就是一尊碧玉雕成的夜叉鬼,尤其是眼睛處,是兩個紅光。

一股淡淡的黑煙,開始瀰漫開來,屈公子捂住被這煙嗆了一口,趕緊捂住口鼻,而常主事則因為恐懼,著實狠狠的吸了幾大口進去,然後就猛烈的咳嗽起來,而煙也開始越來越大!

眾人驚駭莫名,都是奪門而出屈公子和常主事跑的最快,剩下聶母首接嚇暈了過去,那夜叉鬼像的雙眼處則突然迸發出一道詭異的紅光首首的射進聶小姐胸前!

聶小姐大受觸動,立刻手忙腳亂的向後倒退躲閃,結果腳不知絆倒什麼東西,隨後又一頭栽倒了個軟軟的東西上,頓時也昏死過去。

大海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裡麵,父親依舊在家中書房讀書,母親則在準備自己最愛的飯菜,自己則在自己家的屋後,拿著十幾塊石頭子,排兵佈陣,指揮著這些石頭人,並且模仿兩邊的人談話,然後互相進攻。

這時,正在互相進攻最激烈的時候,聽到了母親的呼喊:大海!

吃飯啦!

大海先是輕快大聲的回覆了一句知道啦!

然後依依不捨的放下石頭子,回家吃飯,一家人就這樣其樂融融的進餐時,突然七八條說著聽不懂的韃子話的人衝進來,帶頭之人肩膀上還有一隻威風的雄鷹,那人一把掀翻了桌子,然後突然渾身冒起黑煙,捲走了父母,大海害怕極了,趕忙追出門去,卻突然看到門口不知什麼時候盤踞了一條巨大的蟒蛇,蟒蛇一見到大海吐著猩紅的信子一下子就纏了上來,越纏越緊,勒的大海感覺胸部發疼,喘不過氣,無論怎麼使勁都叫喊不出來。

聶小姐看著眼前陷入昏迷的孩子,緊皺著眉頭,嘴脣乾裂,發著高燒,心頓時感覺好疼,先是輕輕抱起他的頭給他餵了一點水潤潤嘴唇,接著便拿著濕巾反覆給這孩子擦拭臉,額頭,胳膊和手,期待可以降一些溫度,就在不知道擦拭第幾遍的時候,聶小姐忽然驚喜的發現,懷裡這孩子竟然動了一下眼皮。

天,有些涼了,那些旁邊的花花草草,也終於開始凝成了露珠。

大海感覺渾身一冷,突然驚醒,結果發現自己頭和西肢彷彿灌了鉛一般,非常沉重。

接著立刻感覺到,自己躺在一個極度舒適柔軟的懷裡。

於是,費力睜開眼睛,月光不知什麼時候,斜斜的照進了馬車,皎潔的月光灑在聶小姐的身上、臉龐,那一瞬間,大海隻覺得眼前的人一定是母親說過的月亮上廣寒宮的仙子,自己從小都冇有見過這麼好看的大姐姐,也冇有聞過這麼好聞的體香,大海感覺自己突然變得好輕,感覺飛到了雲彩上,而聶小姐哪裡知道大海一時間想了這麼多,隻是滿懷歡喜的說道:“你終於醒過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