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因為我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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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室內,兩人對麵相望。

姒明華當真是恨極了青年那副毫不在意的模樣,好像這件事過去了就過去了。

隻要他不再追究,對方就真的打算拍拍屁股,把此事拋之腦後,裝作什麼都冇有發生一樣,萬事大吉了。

這算什麼?

他不忍心纔沒有繼續逼問下去,而岑堯那做派卻是真的不打算告訴他,連多說兩句解釋來欺騙他一下都不願意。

同一段感情,為什麼隻有他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而對方就好似那袖手旁觀的路人,冷眼看著他痛苦掙紮,彷彿在欣賞彆人的故事。

為什麼這人可以做到置身事外,漠不關心?他難道就冇有一點點的喜歡他嗎?

姒明華看著岑堯輕輕地吐出一口氣,看著他放鬆了似的擦了擦額前的汗,整個人像是終於解決了一樁麻煩,又似擺脫了一個糾纏已久的包袱。

這些動作都在他隱隱作痛的神經上刺激著,讓姒明華太陽穴跳動得更加厲害了。

青年視他為一個麻煩,一個需要費心應付的任務,他在心裡這般冷靜又清醒的得出這個事實。

頭痛欲裂,有冷汗涔涔的落下,姒明華被汗水刺痛的眼睛裡清楚的倒映著青年轉身離開的背影,他看著岑堯邁腳即將踏出門檻,“岑堯。”

他忽然叫住了對方。

不可以的,不可以的,他怎麼能夠這麼對他?怎麼可以視他的感情為負擔.......

岑堯好不容易見姒明華打算熄火了卻此事,不再追問他什麼替不替身的事情,他提起的心總算是又放了下來,於是打算飛快的轉身,趕緊走人。

此刻不溜,萬一多待一秒,對方就反悔了呢?

結果——

他爹的,果然他還是慢了一拍!岑堯一隻腳都已經踏出門檻,就差臨門另一隻腳了,結果還是在這關頭被姒明華叫住了。

他在拔腿就跑和停下來聽對方說話這兩個選擇之間猶豫了一秒,最後還是決定不要在這時候激怒對方為好。

於是他轉過來了,對上一張陰影中端麗得有些晦暗詭譎的麵容。

姒明華在對他笑,他說,“阿堯,我要給你一個教訓,讓你記住今日對我的隱瞞。”

這是對你輕視我感情的報複。

岑堯眼皮子一跳,揚起的唇角也淡下去了,眼神冷冷的看著他。他想起姒明華偷偷調查過他的事情,憋著鬱火甩袖就要走人。

心想,隨你怎麼罰!管他是罰月錢還是彆的,他懶得奉陪了。

他轉身衣襬飛卷如風,隻希望再也不要踏入此地,卻陡然聽見身後傳來一道平靜無波的聲音——

“阿堯,下月的外派之事你不用去了,我另有人選。”

“轟”的一聲,岑堯整個人頓在原地,他耳邊全是嗡嗡嗡的聲響,一時間腦子裡除了“外派”這個詞外再也聽不見進去任何東西了。

可隨即洶湧來的就是由內而外的憤怒,那股怒火從腳尖一直竄到了他的頭頂。叫他反反覆覆的唸叨著‘你不用去了’這句話,然後爆發出來,“憑什麼——?”

“憑什麼不讓我去?!”

於是姒明華就親眼看著那青年從肩膀到手指都在發抖。他猛地轉過頭來,牙關咬得咯吱響,那雙眼裡哪裡還有半分溫情?幾乎是以某種稱得上陰鷙怨恨的眼神看過來,雙眼通紅,戾氣十足。

彷彿是被觸怒的獸類,凶性惡毒,露出尖銳的爪牙來。

姒明華從未想過有一天岑堯會用這種眼神看他,他被刺痛了,狼狽的後退幾步,喉間抑製不住的酸澀。

他待他不說千般好萬般好,卻也是實實在在的付出了整顆心,不過是一件事上不順從青年的心意,對方就用這種彷彿看仇人一樣的眼神看他。

那陌生的敵意和恨意,讓姒明華的心瞬間如墜冰窯。

可還冇等他發話,岑堯已經快步走過來了,死死地揪著他的領子問,“你怎麼知道我在謀劃這外派之事?哦,我們的昭王殿下無所不能,自然是什麼都知道的。”

“還是你調查來的對吧?”岑堯一字一句,眼睛紅得要滴血。

他胸中充斥著一種不知名的情緒,抓著姒明華衣領的手青筋暴起,用了十足十的力道,甚至想要直接掐死這人。

他瘋了似的尖叫道,“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我在算計這個,卻什麼都不告訴我!”

“看著我偷偷摸摸的來翻你的書房,看著我費儘心思的打聽,看著我算計這個算計那個,很好笑是吧?”

他終於崩潰的指責出聲,“你根本就是見不得我好!”

岑堯胸脯劇烈又急促的起伏著,他重重的喘著粗氣,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猩紅的看過來。

他不是這般耐不住性子的人,恰恰相反,他雖然看著有時候暴脾氣,可做了這麼多年的庶子,在那般厲害的主母手底下討生活,後來又被趙明嬌關在後院整整七年的時間。

他最習慣的,就是‘忍耐’二字了。

他忍過了岑府裡那幾乎貫穿了整個童年的磋磨辱罵,忍過了承恩侯府小院那漫長而絕望的幽禁,所有的不公不平他都一一忍下了。

他熬過來了,所以獲得了重來一次的機會。

這一次,他汲汲營營,苦心算計,即使背叛那唯一的好友也在所不惜。他要頂替身份,接近昭王,外派出府,得勝歸來,光明正大的登上他想要的那個位置。

可是一步錯,步步錯,他直接敗在了最開頭。

岑堯一雙狹長的眸子裡溢滿了哀慼含怨的淚水,他看著姒明華的臉,絕望的閉上了眼。他不想的啊!他最初根本就冇有想過要做佞臣孌寵之輩!

是姒明華,都怪姒明華,是這人害他至此。

如今他後路已斷,計劃崩盤,隻剩下最後一個機會了!這外派出府的任務,無論如何,他也要拿到。務必,且必須,不擇手段的,所有擋在他前麵的人都要被除掉。

他已經失去了一次機會了,不能再失去這一次。

想到這裡,岑堯看著姒明華的眼神又迅速的冷卻凶狠下來,他抖著手低低的怨道,“都怪你,都怪你,你就是見不得我好!”

他聲音越來越大,到最後捂著臉痛哭,“你就是想要藉此拿捏我威脅我........”

想要我做那籠中雀,掌上花,向你俯首稱臣,溫順賣乖。

“砰!”的一聲,他麵前的姒明華直接氣急攻心,捂著胸口痛苦地倒在了椅子上,“你.......你就是這般看待我的?”

他抬手指著岑堯,聲音虛得彷彿下一秒就要昇天似的。

“我何時想要拿捏你?你自己在前院鬼鬼祟祟的翻來翻去,逢著人就東聊西聊,往早朝上的事去暗示,生怕彆人不知道你在打聽一樣,我還需要去調查?”

姒明華揉著額頭,怒極反笑了。

“彆說是我,就連湯秉成都看出來了。院子裡的管事更是來找了我好幾次,讓我管管你,私下不要拉著他們妄論朝堂之事,我顧忌著你臉皮薄,這纔沒跟你開口。”

“我這般待你,你竟然還說我見不得你好?簡直是拿尖刀來戳我的心窩子。”姒明華皺眉捂著鈍痛的心口,到現在還冇緩過氣來,“你自己說說,是不是這個理?”

是什麼理?是哪門子的理?

這姒明華要是真待他好,就應該在得知外派任務的第一時間告訴他!捧到他麵前來!

又怎麼會數次看到他探聽此事卻毫不告知,反而任由他自己一個人辛苦算計,直到現在才說出來?給他希望又讓他失望。

尤其是此刻,竟然還假惺惺的在他麵前裝模作樣,一副為他好的樣子。

岑堯恨恨的抹過眼淚,一雙眸子仇視的看著他,哭罵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隻不過是拿我當個暖床的玩意兒?裝什麼裝!”

“哢嚓”的碎瓷片聲響起一片,是姒明華忍無可忍的拂袖摔在地上的。他似乎又呼吸不過來了,抑製著低斥道,“暖床的玩意兒?哪家府上暖床的玩意兒有你這麼囂張?!”

“你對我掐脖子甩臉色,又抓又撓,我何曾說過你半分?”

“你又想讀書靠自己又想手握權勢,我便把你安排進西院,給你請良師給你安排前程。上有我為你鋪路,下有西院仆從捧著你,保管你過得舒服。”

“你還說不想讓其他人知道我們的關係,我便從不在外麵與你親近。即便是在府裡也是嚴令申明,慎之又慎之,不讓人傳說半句有損你名聲的話!”

“不然你以為府上的下人們為何那麼安靜?是我讓湯秉成挨個挨個去警告的!”

“即便這樣你還覺得我不是真心待你的,你要我怎麼做才能相信?”姒明華氣道,“我連私庫的鑰匙都給你了,你以為你差點搬空了我三分之一的庫房為什麼還冇人發現?”

“是我吩咐的!”

不然以岑堯的腦子,隻怕還覺得是他自己行跡隱秘,萬分小心才得以避開他人的耳目,自個兒晚上摸著珠寶偷著樂呢。

姒明華一樁一樁的指明,聲聲控訴,“你說暖床的玩意兒?我若是如此輕賤你,又怎麼會讓你在府上作威作福到現在?”

他帶岑堯出去見人,為他拓寬人脈;帶著他一起議事看奏摺,讓他知曉朝廷要事。凡關於此子的事情全都親力親為,書房重地更是從不設防。

姒明華以為他做到這個地步,岑堯應該能夠明白他的心意了,哪知道........

不知何時起,岑堯的痛聲哭嚎漸漸消停了,他淚水未乾,自己抬袖拭著眼,一雙紅通通的哭得跟兔子似的眼睛就那麼望著姒明華。

姒明華心頭微微動容,本以為說開之後青年總算是要跟他服軟了。

冇成想,岑堯哀怨慼慼的來了一句,“........那你為什麼不把外派出府的任務給我?隻要你給我,我就信你。”

“........”

姒明華氣笑了,還在跟他耍心計。

他抓著青年的手,將人拽了過來,呼吸打在對方耳畔,森森寒笑道,“為什麼?我告訴你為什麼——”

“因為我嫉妒,因為我憤怒。”

我嫉妒那畫上的女郎另有其人,我憤怒你對我的感情淡漠忽視。

我厭惡於知曉,我以為的兩情相悅,其實隻是我一人的獨角戲。

“本殿同你談真心,你同本殿談什麼?”姒明華俯身看著岑堯的眼,斂眸冷笑道,“要想要這個外派任務,就拿你的真心來換——”

他指尖點了點岑堯的心口,意味不明道,“我等得起,可這個外派任務.......就難說了。”

岑堯不可置信的抬頭看著他,又驚又怒,姒明華這是在搞什麼?他是什麼意思?如果這人冇有看見他的真心,難道還要把他永遠困在府上不成嗎?

這與趙明嬌何異?

他瞬間就怒了,上輩子是這樣,這輩子也是這樣。他到底是倒了什麼潑天大黴了遇上了這家子人?這姒明華和趙明嬌不愧是表兄表妹,都喜歡毀人前程。

“哐當!”一聲,岑堯一腳踢翻旁邊的桌子,橫眉怒眼,破口大罵道,“我告訴你,休想!”

“你若是想要以此來要挾我,我、我就........”岑堯左看右看,眼尖的從地上撿起一塊碎瓷片來,作勢抵在脖子上,“我就算是死了也絕不從你!”

事實上他話說得如此堅決,那碎瓷片卻離他脖子還有老遠的距離。

因為岑堯自個兒也擔心他這手拿得不穩當,萬一劃破條口子,便是大羅神仙怕是也救不了他了。

偏偏姒明華信了,他死死地盯著岑堯的手,眼裡滿是憤怒和不易察覺的哀慟,他閉了閉眼,嚥下喉中腥甜,再次睜眼時已經佈滿了紅血絲。

“滾!給我滾出去——”

杯子砸在地上,碎片四濺,在姒明華的眼下割出一道駭人的血痕來,襯得他整個人陰沉又癲狂。

岑堯被嚇了一跳,轉身就滾。

滾到一半的時候,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什麼東西倒地的聲音。

他心頭‘咯落’一下,猛地回頭去看,哪裡還有姒明華的身影?對方正閉目躺在一片碎渣中,嘴角猩紅的血液緩緩流下,一副氣息全無的模樣。

“啊啊啊啊——!”岑堯驚恐萬分的後退一步,朝外大聲尖叫道,“湯秉成!湯秉成!小湯公公你快過來看啊,救命啊,你主子出事了!”

他才破音的一瞬間,門口就被猛地撞開,那白麪小公公以一種飛速的身形闖進來,然後朝著桌案邊的生死不知的姒明華跑去。

同一時刻,隻聽門外腳步聲響起,一隊又一隊身著盔甲的侍衛將屋子重重包圍了起來。

岑堯縮在角落裡,腳一軟,直接就給跪下了。

他麵色慘白,搖搖欲墜的拉著長長的帷幔,藉以掩蓋身形。隻是看著裡麵被圍得裡三重外三重的圈子,心裡不住地恐慌後怕。

他爹的他爺爺的他祖宗的!什麼外派出府,什麼升官發財,全都消散而空了。岑堯現在腦子裡隻有一個大大的“完了”二字。

他的老天爺啊,他闖下滔天大禍了——

他把姒明華氣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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