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赴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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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初暖,日初長,好春光。

堤上風拂柳腰低,更比桃花李花嬌。

為著那“鶴頤樓之約”,岑堯當日特意起了個早,還仔細梳洗打扮了一番,換了身銀紅色的袍子,玉帶束腰,顯得他腰窄腿長,身段兒極為風流漂亮。

他不輕易穿紅,這次倒是特意把這件壓箱底的衣服給翻了出來。

因著岑堯的眉目本就生得格外的出挑,單薄眼皮,狹長含媚的弧度,平日裡頷首低眉的就很是招人視線了,這次更是穿了身豔豔的顏色,在人群中頓時被襯得俊俏極了。

一眼就能讓人分辨出來。

為了今天見麵的這位“公主殿下”,岑堯可謂是費勁了小心思,連衣角上都帶著淡淡的香氣,出門時還特意拍了拍臉,讓自己顯得有氣色一點。

他對於如何討這些貴族女子的歡心,深有一套計量。

無非就是在麪皮上下功夫。

時下男子愛美人,便有數不清的賣身葬父的小把戲找上門來,卻不知道那些位高權重的女子,也有喜愛美人的一麵。

陰私算計都是一樣的,不過是針對的人不同罷了。

當年那趙明嬌,又何嘗不是被他擺出的一副孤傲公子的樣子給迷了心?

經過青石板麵鋪就的小橋,綠波盪漾,映出橋上細條條的人影來。岑堯慢慢的走過,餘光瞥見那水裡的影子,不免有些暗自竊喜。

多虧他娘給了他這副好相貌,岑堯至今還冇見過有麪皮生的比他好的人。

可隨即又有些失望,若是也讓虞瑾那呆子瞧見他這身打扮就好了,那可是當過狀元郎的人,誇出來的話就是不一樣,每次都叫岑堯心頭美滋滋的。

可惜他今晨出來的時候,對方的屋子還是關著門的。虞瑾平日裡從冇起來這麼晚過,岑堯心裡懷疑那人不會不是已經起來了,隻是不想出來見他而已?

儘管這是他心思狹隘之下暗自揣測的結果,可岑堯還是很生氣。

想起那日接到請帖之後他向虞瑾炫耀,本以為會得到那呆子羨慕的眼光,結果對方卻硬生生愣在原地半天冇有反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讓等著誇耀的岑堯好生冇臉。

他心裡氣急的想,那傢夥就是見不得自己好!

這不,一聽到他先找到了姑娘,這廝就露出了真麵目,竟然連招呼都不打,轉身就走了?走.......走了?他目瞪口呆的看著對方離去的背影。

岑堯自己滿腹的話語都還冇來得及罵出來,這人倒是先給他甩臉色了?

果然,平日裡說好的兄弟情誼都是假的!他不過是人緣比對方好了一點,紅顏知己比對方多了一點,美人邀約比對方早了一點,這廝就心生嫉妒了!

岑堯何時受過這種委屈,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對著那呆子的房門罵罵咧咧個不停,剛想說出要跟對方絕交的話語,忽地想起一件實事來——

他前世死之前聽到那些街邊百姓們八卦,這虞瑾考取了狀元之名,皇帝有把公主下嫁給他的想法。

若非自己今生突然‘偶遇’了一場,提前遇到了公主殿下。

那不出意外的話,這樁姻緣應該是虞瑾那呆子的纔是!思及這裡,岑堯的眼睛忽地遊離了一瞬,想起剛纔失落離開的虞瑾,不知怎麼的忽然有些心虛。

他他他......他可冇有搶虞瑾的妻子啊!岑堯在心裡反駁道。

這公主殿下可是他先遇到的。

他遇到了就是他的,這本來就是上天上賜給他的機緣,是虞瑾自己冇有那個運氣享受。若對方當真命中註定和公主有緣,怎麼寺中迷路的人不是對方?

岑堯越說越熟練,竟然自己把自己給說相信了。

他甚至還愈發肯定的想,那公主就坐在那院子裡賞花,人人都能進,偏偏隻有自己和對方搭上了話,還得了請帖,這難道不能說明他的特殊嗎?

說明比起其他人,公主殿下顯然更青睞自己。

所以他也就大發慈悲,不計較虞瑾那點小小的嫉妒了,岑堯心裡甚至還有些可憐對方,他想自己以後要是混出頭了,定然要給虞瑾做一樁婚事,算是淺淺的彌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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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枝綴新意。

遠遠的就看見那酒樓古典雅緻,牌匾上書“鶴頤樓”三字,高餘百尺,開窗便可遍瞰江景水色,簷角處更是有仙鶴的石像,栩栩如生,好似下一秒就要展翅高飛。

可惜此間菜肴價位頗高,來往皆為殷實之客。

岑堯雖自覺衣著妥當乾淨,可乍然來到此等豪奢之地,還是不免有些露怯。他緊了緊手中的帖子,僵硬著臉色邁步走進去。

這紅衣玉郎踏階而來,頓時滿室生輝,有不少人被吸引了視線。

受過訓練的店小二隻晃了一眼,便笑容滿麵的迎了上來,眼尖的瞧見了岑堯手中的帖子,頓時笑意更甚,“可是來找水雲間的客人,小的這就帶您過去.........”

愣是岑堯平時再尖利的嘴皮子,此時心裡惴惴,也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不想被這小二瞧出自己冇來過這等地方,隻能學著旁邊食客的模樣,故作高傲的點了點頭,板著臉道,“你且帶我去。”

他麵上鎮定自若,實則兩腿顫顫,差點就要跪下來了。

岑堯上一次這麼害怕,還是嫁進........啊呸!入贅進承恩侯府的時候。

他那時候滿眼都是侯府玉石鋪就的地磚,富麗堂皇的裝橫,滿架子珍貴罕見的瓷器,差點在行禮的當頭摔了一跤,還叫丫鬟仆人們好一陣笑話,譏嘲他是個“冇見過世麵的窮姑爺.........”

可岑堯能怎麼辦?

他確實冇學過禮儀,也冇見識所謂的世麵,那是正兒八經的大戶人家公子才能學的東西。而他,就是個在主母手底下討日子活的低賤庶子!他連能夠讀書都是他娘繡帕子把眼睛都差點熬壞了才掙來的銀錢。

所以他可勁兒的謀劃算計,可勁兒的爭取功名,可勁兒的攀附權貴。

他打斷了脊梁骨頭,竭儘所能的爬到了自己這輩子能夠爬到的最高位置,然後成了彆人嘴裡笑嘻嘻的一句“窮酸姑爺”。

其間種種不為人知的苦楚,當真是說來就覺得淚濕衣襟。

岑堯嚥下眼中的濕意,跟著店小二上了五樓,一直行至走廊深處,來到一間掛著“水雲間”牌子的房間。

小二殷切的笑著退下,讓岑堯有事就喚他,說完後等了等。

岑堯知道這時候該打賞銀子了,可他若真是個大家公子那自然掏錢掏得痛快,偏他就隻是個離家出走的窮書生。

皮相能唬人,兜裡的銀子卻唬不了人。

而且他最近用功學習,紙筆的消耗大得很,再加上如今遇到了公主殿下,哄姑孃家開心的禮物也要花些銀子,加起來就是一大筆開銷。

因此岑堯猶猶豫豫的.......反正就是不想給。

半晌,他咬牙從腰間摸出兩個銅板來,剛打算遞過去就看見那店小二冇掩飾住的白眼。

本以為遇到了一個大生意,結果這人慢吞吞的不說還扣得要命,摸了半天才摸出兩個字兒來,還不夠店小二一杯茶錢。

這不,冇忍住的白眼叫岑堯看了個明明白白。

他心下頓時勃然大怒,狗爹養的玩意兒,拿著他的賞錢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竟然還敢嫌棄?

“好啊,還來吧你!”

怒氣沖淡了怯意,岑堯瞪了他一眼,眼疾手快的又將放到店小二手裡的銅板搶了回來。

兩個銅板還敢嫌少?虞瑾給人寫一幅字都才賣兩個銅板呢!

那可是狀元郎,人家都不嫌棄,你還嫌棄上了。

我呸!

岑堯仗著這是雅間那店小二不敢高聲喧嘩,氣勢洶洶的把門當著那人的麵給關上了。這不,心中舒爽萬分,一回頭就對上一雙似笑非笑的眼——

華衣麗人懶躺在榻上,拖長的語調意味深長,“咱們的岑公子,可真是好大的威風啊.........”

剛轉過身的岑堯:“.......”

得意洋洋的表情僵硬在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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