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6章 也不難,練十年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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郢都朝堂,崔氏有崔懷這個家主居於高位、運籌帷幄。安西邊境,又有崔閔這名都護手掌軍政要務,猶如一方土皇帝。

除卻這二人,族中更有無數英才分佈朝野各處,龐大的根係盤根錯節,共同支撐著崔氏這株巨樹。

這樣的崔氏,已然足夠繁盛、足夠榮耀。

再出個淌著崔氏血脈的帝王,與其而言,不過錦上添花罷了。

更何況,皇帝病重無法主政,崔氏如若在此時出頭,推出端王一係與太子相爭,隻會攪得朝堂紛亂,反倒叫如神宮、西蕃這般的賊寇尋找機會趁虛而入。

如此思來,著實無甚必要。

崔述雖然年紀尚輕,但他是崔氏族中精心培育出來的未來家主,他的話,在某種程度上,亦是崔氏一族的態度。

蕭令薑眉間漫上疏疏笑意,淺聲道:“如此,先前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公主身赴西蕃和親,心中顧念賀氏,又憂心大周安穩,多想幾層自在情理之中。”崔述朗朗一笑。

蕭令薑和親西蕃一事,明麵上雖說是永安公主親自所請,可內中緣由,如崔述這樣的人如何不知?

不過是神宮漸平,皇帝便待她與賀家如同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先除之而後快罷了。於是,便迫不及待地逼她和親西蕃,欲要借西蕃之手將她除去。

這其間,自然也有不少許多曾被她觸及過利益的勢力,作壁上觀甚至暗中推波助瀾。

當初,她被困宮中,他在宮外亦是萬分憂心,隻不曾想過,她竟然選了個他意料之外的方式破局。

蕭令薑既然決心前往西蕃,那麼大周這處朝堂便絲毫生不得亂。她與賀家雖推了太子上位,可也隻是無奈之選,太子可不是那等對她與賀家全然信任、能夠全權托付的的人物。

既然如此,還有什麼比讓賀相山藉機掌勢更好的選擇?

畢竟,於蕭令薑而言,賀相山這個舅父纔是那個值得她信任托付之人。也隻有他在郢都穩住大周朝堂,才能讓她此行無後顧之憂。

崔述話語微頓,深深望了她一眼,方緩緩道:“且公主猜得也不錯,我此來涼州如此順利,背後確然有崔氏之故。”

“哦?”蕭令薑眉梢微動,“不知崔氏與郎君有何打算?”

崔述麵上浮起一縷淡笑,唇角也似乎帶著幾分無奈:“我不說,想來依著公主的聰慧也能明白。”

崔氏顯赫,然而崔懷這個當家人卻年紀漸長,偌大的崔氏早晚要交到崔述手中。

連中三元,踏入朝堂隻是崔述走出的第一步,接下來,便是要在崔氏的鋪就下一步一步走往高處,直至登上家主之位。

涼州之行,恰好是一個供他拾級而上的台階。

蕭令薑瞭然,笑了笑道:“人非聖賢,為名為利為權,亦無任何可嘲可恥之處,隻要行之有道便可。”

她指了指自己:“便是我,如今不也是汲汲而行?”

“登往高處與為民謀利,並非不可一併而行,郎君也無需糾結於此。無論如何,崔郎君此來涼州,確然是為涼州百姓做了不少實事。吾與涼州上下,皆感念郎君相助。”

崔述眼眸微動,抬頭望向蕭令薑:“公主可還記得,離都之前,您曾對我說過的那句話?”

“您曾言,‘我大周的探花,合該提筆寫治國之策,出口成安民之謀纔是。崔郎君若是真想助我,國泰民安,我自後顧無憂。’”

“我一直將此話記在心間。”

“涼州遇災,百姓受難。事情既然已成定局,我更改不得,那便親赴涼州,助涼州渡困,解百姓之憂。這背後,雖有崔氏之謀,亦有我心中之念。”

“述此行,為黎民、為崔氏、為我自己,亦是為當初之諾……”他眼中湧起說不清的情愫,直直望進蕭令薑眼中。

蕭令薑握著茶杯的手指一顫,彼時那句話,不過是她為打消崔述跟隨前往西蕃而言,雖是對他的勸勉和期望,可到底帶著幾分推脫之意。未曾想,他卻將這句話記在心間,並當成一諾。

君子一諾,價逾千金。

而崔述這一諾,卻無論如何是算不清的。

她不是不明白,那未儘之語背後的情意,可她到底隻能當做不知。

蕭令薑心下微歎,抬起眼簾,麵上已然是敬佩之色:“崔郎君大義,我當日不過言語,你卻真正將其記於心間踐行,如此君子,纔是更令人佩服。郢都朝堂,有崔郎君這般心念黎民之人,是大周之福,亦是百姓之福。”

崔述眼睫微顫,眸中複雜,說不清是失望還是釋然。

他閉上眼睛,掩去眼中複雜的情緒,再睜開眼時,已然是一片平靜。

“公主謬讚了,述身居朝堂,合該如此。”

兩人一時靜默無言,風從亭間吹過,杯中的茶水微微揚起漣漪,盪到杯壁,而後又消失不見。

崔述抬頭望向亭外,遠處的裴攸負手而立,正望向這處,他幽幽歎了一口氣:“翻了年,公主便要啟程踏往西蕃之地了吧……”

“是呀……”蕭令薑抬首望向天際,“貢吉已然催了許久,如今傷既已養好,自然也再無理由在涼州停留。”

崔述眼中不由漫上一股傷感:“此去經年,不知何時還能再見。然,我相信,公主定能達成此行心中所願,再歸大周。”

“君子立世,當依諾而行。我既然已將公主的話記在心間,此後必當傾力而為,去謀一個國泰民安。”

“待公主心願所成那日,述,便郢都在恭迎公主歸來!”

“那我便先行謝過崔郎君了。”蕭令薑展顏輕笑,如同冬日暖陽,融了一地冰雪。

崔述亦跟著笑了,一如朗月清風。

“那崔述便先行告退了。”他拱手卻步,行了一個告退之禮,轉身離開。

蕭令薑站在廳中,遙遙望著他身形漸行漸遠。

行至廊下,他止住了腳步,目光深深看向裴攸:“公主此行安危,便有勞裴世子費心了。”

裴攸眼中微斂,頷首:“這是自然。”

兩人垂首互行一禮,而後便擦肩而過。

裴攸重又抬起腳步,向著蕭令薑一步一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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