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九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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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第一一九話

石板路濕漉漉的,雨水彙集到較低的地方形成一道道小水流。

雨點落進路旁的水溝裡發出唰唰的聲音。飄落的雨滴裡還混雜著雪花,厚厚的鞋底每次踩到地麵時,都能感覺到那種黏糊糊的感覺。

「一般的辦法果然是行不通啊」

聖堂騎士多諾萬自言自語道。

他雖出身於帝國的下級貴族,但因父母的意向而從小進入盧克雷西亞的教皇廳,長時間擔任聖堂騎士的侍從。最終他自己也成為了聖堂騎士。

作為維也納教的教徒,他也擁有著與常人一樣的信仰,但或許是因為仕途太過順利,比起信仰來說他所抱有的更多的是野心。其結果是讓他有機會獲得教皇廳帝都支部的支部長這一職位,但也同時讓他陷入了更深的權力鬥爭的漩渦中。

然而這對於多諾萬來說並不算是痛苦的問題,他本就是個野心家,且有著足以激發其野心的才能。他甚至與盧克雷西亞本國的教皇廳內部建立了聯絡,在帝都的權力鬥爭中領先他人一步。畢竟他已經與皇太子有了聯絡。不管怎麼說,由當權者構成的後盾總是很強大的。

但即使如此他還是有不安。教皇廳的內部說不上清廉,充滿了各種權力鬥爭,但畢竟表麵上還是教徒們的正派領導者,必須要懲罰異端和惡人。

『災難的蒼炎』施魏茨對於教皇廳來說就是最糟糕的敵人。

他主要研究的對象是所羅門的魔王們,而那正是主神維也納的勇者曾經封印的敵人。當然,即使對於現在的維也納教來說,魔王仍是應當忌諱的存在。教徒們自不必說,對於一般民眾來說魔王也是非常令人恐懼的。

不管是其研究的內容,還是過去發生過的事情,這個男人都毫無疑問是與教皇廳無法相容的。實際上他也曾多次與淨罪機構進行戰鬥。

而這樣的施魏茨居然跟皇太子聯手了。

因此最初皇太子表示願意提供協助的時候,就連多諾萬也大吃一驚。但他的野心讓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鋌而走險。本傑明大概也是看透了多諾萬的野心纔會找他合作的吧。

與淨罪機構有關聯的多諾萬也如本傑明所願,壓製了他們的行動。也正因為他自己在帝都,所以可以限製他們在帝都的活動。當然,他能夠獲得做到這些事情的立場,背後也少不了本傑明的支援。

隻不過這也不知道能持續到什麼時候。

對於瞭解權力鬥爭的人來說,常識之一就是冇有永遠安穩的權力。總會有人對你的地位虎視眈眈。因此手裡必須準備足夠多的牌,不斷地將其他競爭者踢下去。

為此,他需要戰鬥力和正當的名義。

異端叛徒的腦袋。還有那個紅髮男子手裡的聖劍。冇想到在那種小破旅館的酒店裡能見到那樣的神兵利器。寄宿著如此清淨魔力的劍,在教皇廳也毫無疑問會被奉為聖劍吧。

多諾萬瞟了一眼身後的法爾卡。他仍是一副呆呆的表情跟在後麵。

這個兔屬的獸人少年其實是多諾萬買來的奴隸。如今奴隸製雖然已經是非法的了,但暗地裡仍有人悄悄進行著這些非法的交易。不過表麵上多諾萬還是將他作為隨處來對待的。

法爾卡擁有獸人的靈活身手以及驚人的劍術本領。但不知道他是不善言辭還是根本是個啞巴,總之是一句話都不說;雖然能進行溝通,可除了戰鬥時候之外一直都是這樣愣愣的樣子。大概也正是因為如此纔會被奴隸商人抓到的吧。既順從,又有本事,且不會去做多餘的事情,作為護衛來說算是最適合的人材。

而法爾卡現在所用的是皇太子賜予的魔劍。屠戮了眾多的魔獸並吸收其魔力之後,劍身逐漸泛出黑色的光輝,法爾卡似乎也獲得了更強大的力量,但他眼裡的光芒看起來也變得越發異樣。平時明明總是在發呆,但感覺像是隨時想要與彆人戰鬥的樣子。

「……如果能獲得那把聖劍的話」

肯定就會更加保險了吧,多諾萬自言自語道。

就算是聖堂騎士,一直揮舞魔劍總歸是不太像話。雖說消滅魔獸贏得民眾的支援是好事,但所謂的權力鬥爭就是從這些小事開始相互攻訐的。不能放任弱點存在而一直不管。

如果有了聖劍的話,不光是有了揮舞的正當性,還能獲得更為廣泛的支援。就算劍會選擇其主人而無法使用,那隻要讓魔劍將其力量吸收即可。

黃輝石街燈照亮了濕漉漉的地麵,石板反射出點點光芒。

多諾萬心煩意亂地撣掉肩頭的雨雪,突然發現法爾卡並冇有跟過來,於是他回過頭去。

「乾什麼呢,趕緊過來」

但法爾卡卻一直呆站在那裡,始終盯著一個地方看。還以為他要就那麼站著,然而他突然朝著視線的方向快步跑了起來。多諾萬皺起眉頭。

「喂,你要去哪裡!法爾卡!」

法爾卡並不回答,甚至連看都不看多諾萬一眼。

多諾萬氣急敗壞的怒吼冇有任何效果,無奈之下他隻能追在法爾卡後麵。

○ ○ ○ ○ ○

珀西瓦爾和卡西姆離開後已經過了差不多一個小時,但莉澤洛特還是一直冇有回來。

瑪格麗特心神不安地在牆壁前麵走來走去。

安奈莎無奈地出聲提醒她。

「瑪麗,你稍微冷靜一點」

「咋可能靜的下來啊。該死,乾等著實在不合俺的性子啊……早知道剛纔跟著珀西走就好了……」

「你著急也冇有用啊~,好啦,來喝點茶吧~?」

「都喝了多少了!那啥,貝爾,與其在這裡等莉潔,不如俺們直接衝過去找假皇太子還比較好吧?」

貝爾格裡夫搖了搖頭。

「不可能的。我們根本連王城都進不去」

「你跟他低聲下氣又能咋樣啊,反正把假貨腦袋砍下來肯定就能現出真身了。要說的話城裡的衛兵俺們應該也能應付的」

安奈莎歎了一口氣。

「冇可能啦,傻瓜。王室的近衛騎士團裡據說都是跟高階冒險者等同實力的人。一兩個人或許還湊合,跟幾十人對戰的話肯定冇可能的」

「……說得俺反倒是想去打一場試試了」

「真是~,瑪麗你吃點甜的東西冷靜一下喵~」

米麗婭姆站起身來跑到瑪格麗特身邊,將手裡的糖果全部塞進瑪格麗特嘴裡。瑪格麗特對於滿嘴的糖果「唔唔」地不知所措。

貝爾格裡夫盯著交握的指尖。

見到皇太子又能做些什麼呢?自己雖然憤怒到了連自己都驚訝的程度,但隻是發泄情緒解決不了任何問題。考慮到至今為止的動向,以及他原本就是假貨這一事實,這些都不是通過對話就能改變什麼的。

真正的皇太子現在有可能還活著,從這方麵來考慮是不是會比較好呢,他的思緒到了現在才終於逐漸整合起來。

雖說是因為女兒遇到了危險,但自己也實在是有些太過熱血上頭了,貝爾格裡夫想到這些,不禁伏下視線。

看著一直坐在那裡苦思冥想的貝爾格裡夫,安奈莎有些擔心地開口問道。

「貝爾叔,冇事吧?」

「嗯,冇事。謝謝」

貝爾格裡夫抬起頭來,擠出一個微笑。米麗婭姆在沙發上坐下。

「安潔肯定冇問題啦~,不管對手是誰都不會輸的」

「是啊……我也是這麼想的」

他也覺得安潔琳應該不會什麼都冇想就跳進敵人懷抱裡。當然也有可能是她意識到拒絕邀請隻會使情況惡化所以被迫前往,但也不至於會白白任人擺佈。

不管怎麼說,她應該是有著冇問題的自信纔出發的。說不定她是因某些原因而故意跳進敵人的圈套裡。畢竟她可是S級的冒險者。由自己這樣的人來擔心她肯定是多慮了。貝爾格裡夫如此堅信。

但話說回來,即使明白道理,作為一個父親他還是會覺得心焦。而對方的來曆不明也加劇了這種想法。

安奈莎又沏了一杯茶。

「……要跟莉潔說到什麼程度呢?」

「我不希望讓她牽扯太深。莉澤洛特殿下是個非常直率的好孩子啊……」

弗朗索瓦和安潔琳之間發生過爭執,這是貝爾格裡夫等人都知道的事情。但是那個弗朗索瓦如今是本傑明的親衛隊隊長。貝爾格裡夫身為安潔琳的父親兼夥伴,雖說他的請求弗朗索瓦不太可能直接接受,可如果有莉澤洛特從中幫忙的話說不定還能有一線希望。

雖然抱有這樣的期待,但他們還是不希望將莉澤洛特也捲進這些事情當中。對於是否要告訴她本傑明其實是假貨,他們也還在猶豫。兄長所侍奉的男人居然是個圖謀不軌的冒牌貨,這絕對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訊息。她非常坦率地仰慕著弗朗索瓦。他們不希望讓這樣天真無邪的少女傷心。

話說回來,弗朗索瓦是否知道本傑明其實是冒牌貨呢?他被提拔起來是最近的事情,本傑明應該早已經換成冒牌貨了。如果他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為之效力的話,那麼將冒牌貨的情報告訴他,說不定就能獲得他的協助。弗朗索瓦應該是對帝國的皇太子效忠,對於身份不明的冒牌貨自然是冇有效忠的道理。

但即使將這些告訴對方,肯定也會被他一笑置之吧。

這樣的話,到底要跟對方如何講述呢……貝爾格裡夫等人正在思考著這些的時候,房門打開了。莉澤洛特在蘇緹的陪伴下進入房間。

看到貝爾格裡夫,她的臉上綻放出笑容。

「你來了呢,貝爾!」

「抱歉打攪了,莉澤洛特殿下」

貝爾格裡夫微笑著低頭致意。跟在莉澤洛特身後走進來的奧斯瓦爾德看到如此多的冒險者,不禁愣住了。

「呃,哦……」

「哎呀,奧茲,乾嘛要害怕啊?大家都是好人,冇事的」

「不、不是害怕啊,莉潔……不,隻是稍微有些嚇到了……精、精靈族……我還是頭一次見到」

「是嗎?那就好。各位,這是我的未婚夫奧斯瓦爾德」

貝爾格裡夫站起身來,殷勤地鞠躬致意。

「初次見麵,請多關照,在下名叫貝爾格裡夫。儀容不整還請多多見諒」

「這、這還挺客氣的——(咳)冇事,不必拘禮」

「非常感謝,奧斯瓦爾德先生。小女在埃斯特加受您照顧了,請允許我再次表達謝意」

「嗯?你說女兒……」

「奧茲,貝爾他是安潔的父親啦!」

「哈?那、那個『黑髮女武神』的父親?」

「哈哈,您或許不太相信……呃,她們是小女的朋友」

貝爾格裡夫隨後介紹安奈莎等人。奧斯瓦爾德愣愣地打量著這幫稀罕的客人們。莉澤洛特看到他這個樣子咯咯笑了,之後她注意到安潔琳不在這裡,一臉詫異地環視屋內。

「哎呀?安潔呢?」

「呃,皇太子——殿下把她給叫走了」

米麗婭姆含含糊糊地嘟囔道,莉澤洛特聽到後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隨後開心地笑了起來,快步跑到沙發前坐下。

「殿下他還真是迷戀安潔呢!不過畢竟是美人也能理解。說不定安潔會當上太子妃呢」

莉澤洛特天真無邪地笑著這樣說道,隨後轉頭看向貝爾格裡夫。

「要真那樣就太厲害了哦,貝爾!」

「呃,在下深感光榮……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

貝爾格裡夫笑著聳聳肩。奧斯瓦爾德也慌慌張張地來到莉澤洛特身邊坐下。

「被、被本傑明皇太子殿下叫去了?真、真厲害啊……不過那時候舞會上他們也一起跳了舞……」

「俊男美女很般配呢……嘻嘻,安潔和殿下會聊些什麼呢。那個,各位,隻有茶點的話是不是已經餓了?蘇緹,幫我們準備晚飯吧。不用去大廳,就送到這裡就好哦」

「廚師長會很頭疼的」

「就跟他說做些簡單的東西就好。太過正經的東西大家都會很累的」

莉澤洛特說著調皮地眨了眨眼。蘇緹行了一禮退了出去。安奈莎開口問道。

「我說莉潔,皇太子殿下他應該是冇法輕易見到的吧?」

「那當然啦,畢竟是那麼高貴的人……但是他本人倒是冇什麼架子呢。經常突然出現在聚會場上嚇大家一跳。昨天也被他嚇到了哦」

莉澤洛特說著咯咯笑了。這麼說來,昨天本傑明的確是突然出現的。米麗婭姆似乎也在回想昨天的情況,視線在空中來回徘徊。

「說起來也是呢~,的確是個美男子喵~」

「但是好像冇聽到他有什麼緋聞呢,奧茲」

「是啊。以前倒是經常有的,但現在完全聽不到了……所以他會那麼迷戀安潔琳才讓我吃驚啊」

「因為安潔她非常漂亮嘛。我覺得她和殿下站在一起也完全不遜色的哦!是吧,貝爾!」

莉澤洛特看向貝爾格裡夫笑著說道。貝爾格裡夫回以微笑,隨後伏下視線。如果不是現在這種狀況的話,或許是能夠真心為之高興的吧,他不由得在心裡歎了一口氣。

此時瑪格麗特似乎是終於將嘴裡的糖果嚥下去了,慌慌張張跑了過來,將杯裡的茶一口氣喝掉。

「(噗哈)——米莉,你給俺記著!」

「咦~,明明就很好吃的吧~?」

「太甜了蠢貨!唔,嘴裡感覺還是怪怪的……喂,再給俺來一杯」

「咦,啊,好」

看著遞到眼前的杯子,奧斯瓦爾德慌慌張張地拿起茶壺往裡麵倒上茶水。隨後一臉「為啥是我」的表情歪著腦袋。莉澤洛特咯咯笑了。

「嘻嘻,在瑪麗麵前我家老公也好冇麵子呢」

不一會兒蘇緹回來了,緊接著有人將飯菜送了過來。有些是用麪包或者小塊麪餅夾著肉和蔬菜,也有將肉和菜切成正好一口大小然後串在一起做成的烤串,都是些適合一邊聊天一邊吃的東西。

於是眾人一邊吃一邊繼續聊。

「說起來啊,莉潔的哥哥是皇太子的親衛隊隊長是吧~?」

「哎呀米莉,稱呼皇太子的時候要加殿下,不然會很失禮喔。弗朗索瓦哥哥他啊,最近特彆忙,基本都不怎麼回公館呢。我姑且也算是為了見哥哥纔來這邊的,結果連跟他坐下來好好聊天的工夫都冇有」

「這樣啊。唔~」

米麗婭姆眉頭緊鎖,將茶杯端到嘴邊。連親人都尚且如此,自己這些人想要跟他說話就更困難了吧,貝爾格裡夫這樣想著,同樣微微皺眉。奧斯瓦爾德則是笑著聳聳肩。

「他可是突然被提拔了好幾級,那肯定很忙啦。我們也隻在到達帝都第一天跟他稍微吃了個飯,之後就幾乎冇見到他人呢」

「因為奧茲你一直到處跑嘛。動不動就是茶會、交流會之類的」

「我這也姑且算是正事吧。倒是你到處出去玩不是嗎……話說弗朗索瓦內兄臉色看起來似乎有點差。有點擔心他是不是把身體搞壞了呢」

「他身體不太好嗎?」

對於貝爾格裡夫的問題,奧斯瓦爾德點點頭。

「嗯,我也這麼想,但問過他之後他本人表示絕無此事。不過嘛,他倒也冇到那種走路都晃悠的地步,說不定隻是我杞人憂天而已」

「……他的工作順利嗎?」

安奈莎開口問道。莉澤洛特微微一笑。

「他說雖然很困難,但是也很有意義」

貝爾格裡夫伏下視線試圖思考,但腦中始終是一片混亂。

他雖然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但果然還是會去在意安潔琳的事情。或許也正因為如此,他從剛纔開始就冇怎麼吃東西了。

此時,立在一旁的格雷厄姆的大劍突然發出低吟聲。

正當他納悶的時候,走廊方向突然傳來莫名的嘈雜聲。還能聽到有人說著「您這樣我們很為難」「還請您見諒」之類的話,同時伴隨著啪嗒啪嗒的像是有人在奔跑的腳步聲快速接近。奧斯瓦爾德眉頭一皺。

「什麼情況,這麼吵」

貝爾格裡夫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立刻站起身抓起大劍。

「……!大小姐,請您退後!」

在蘇緹架起隨身攜帶的鐵棍的同時,房門像是被人一腳踹開似的猛地打開,長著兔耳的聖堂騎士衝了進來。法爾卡毫不猶豫地撲向貝爾格裡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拔出腰間的劍直刺過來。

——好快!

貝爾格裡夫甚至來不及拔劍,直接將大劍連鞘向前方架起。

但是法爾卡的劍在碰到大劍之前就被細劍攔下了。從後麵插上的瑪格麗特使勁將法爾卡推了回去。法爾卡以靈活的身姿跳了起來退回到門前。

「你搞毛啊?」

瑪格麗特將嘴裡叼著的簽子吐到地上,緊緊盯住拉開距離的法爾卡。

在大開著的房門外,傭人和衛兵們正不安地窺視著屋裡的情況。驚呆了的奧斯瓦爾德大張著嘴。

「聖、聖堂騎士?為什麼……?」

「這是什麼情況?就算是聖堂騎士大人,也不得如此無禮!」

莉澤洛特憤怒地站起身來,朝著法爾卡怒吼。不過法爾卡仍是以一成不變的曖昧表情呆站在那裡。看起來似乎全身都是破綻,但又完全無懈可擊。隻見他渾身散發出強烈的殺氣。

瑪格麗特冷笑一聲,架起細劍。

「雖然不知道是啥情況……但俺現在正好有點無聊,你要打的話俺就來陪你玩玩」

法爾卡看起來有些高興地將劍轉了幾圈,隨後靈巧地一蹬地麵衝上前來。瑪格麗特也衝了上去,兩人雙劍相交。

架著鐵棍的蘇緹大喊道。

「瑪麗小姐,我也來助陣!」

「用不著!你趕緊先把莉潔帶出去!」

「多謝了!大小姐,這邊!」

「什麼情況……這怎麼回事……」

莉澤洛特有些畏懼且困惑,而奧斯瓦爾德則是不知所措,蘇緹帶著他們兩人貼著牆壁向門口移動。

貝爾格裡夫一邊觀察情況,一邊將大劍從劍鞘中拔出。劍身閃爍著光芒,低吟聲也逐漸增強,聽起來像是在發怒的樣子。

「安娜,米莉,你們也去保護莉澤洛特殿下」

「咦,但是……」

「米莉,房間裡我們不方便行動。還是出去比較好」

弓箭手和魔法師在狹窄的房間內戰鬥的確會非常不方便。米麗婭姆原本架起杖來想要幫助瑪格麗特,但在安奈莎的催促下還是不情不願地追在莉澤洛特等人身後離開了房間。

法爾卡憑藉著超強的腳力如野兔般跳來跳去,有時甚至像是在飛簷走壁,從四麵八方向瑪格麗特發起進攻。

但是瑪格麗特也身手了得,她完美地捕捉到了來回移動的法爾卡的動作,接下或是躲過對方的攻擊,兩人打得不相上下。隻不過她最開始帶著笑容的表情逐漸變得僵硬起來。

桌子和沙發都東倒西歪,飯菜撒了一地。

不方便出手一直在旁邊看著的貝爾格裡夫喊道。

「瑪麗,冇事吧!」

「貝爾,小心點!這傢夥的劍感覺怪怪的!」

就在瑪格麗特分散注意力的一瞬間,法爾卡突然改變方向朝著貝爾格裡夫撲了過來。貝爾格裡夫以大劍接下他的攻擊。清潔的魔力和扭曲的魔力相互碰撞後彷彿被彈開一般四散飛濺。聖劍似乎在憤怒地低吟,而法爾卡的劍則發出如呻吟般令人不快的聲音。

「唔……的確是,魔劍呢……」

法爾卡原本無表情的臉上似乎摻入了幾分愉悅,興奮地持續攻擊。貝爾格裡夫也相應迎擊,但似乎每接下一劍都會莫名地累積疲勞。

說起來,珀西瓦爾好象是說過這把劍會吸收砍到的對手的魔力。之前他也在旅館目睹過那把劍吸收怨靈。這樣來看,即使冇有被砍中身體,劍中流動的魔力也會被掠奪的樣子。

交戰數回合後,瑪格麗特插了進來,將法爾卡引開。

「退後貝爾!你太危險了!」

「……抱歉!」

雖然有些不甘心,但的確如瑪格麗特所言。劍技方麵差距或許也是原因之一,但最重要的問題是在狹窄的室內揮動大劍實在是不太方便。貝爾格裡夫一邊警戒著一邊退了下來。

就在這時,他突然聽到某種沙沙的雜音。不像是雨聲。正當他在奇怪那是什麼聲音的時候,有人氣急敗壞地衝進了房間。是聖堂騎士多諾萬。他額頭青筋暴起,臉漲得通紅。

「法爾卡!你在做什麼,這個大蠢貨!」

被多諾萬猛地一喝,法爾卡身子一震動作停了下來,像是個被揭穿了惡作劇的孩子似的,戰戰兢兢地看向多諾萬的方向。多諾萬大步走到法爾卡身邊,毫不猶豫地一拳將他打倒。

「就算再怎麼嗜血……!居然在大公家的公館裡丟人現眼!」

法爾卡腦袋耷拉下來,兔耳也無精打采地垂下。

多諾萬氣呼呼地環視屋內,當他看到貝爾格裡夫時不禁瞪大了眼睛。

「……原來是這樣啊」

「我們又見麵了。隻不過這樣的形式讓人稍微有些意外呢」

貝爾格裡夫儘量保持了禮貌,但銳利的視線也緊緊盯住多諾萬。或許是因為心情不好的緣故,他的聲音裡帶有幾分諷刺的意味。

這時候,從剛纔起就一直能聽到的低沉沙沙聲變得越來越大了,裡麵似乎還混雜了人的說話聲。空間的一部分開始扭曲,半空中映出某種東西。是通訊魔法。

『喂——終於接——通啦——』

「卡西姆?」

影像非常模糊看不太清楚,但還是能分辨出卡西姆的身影。

『貝爾,來咱這邊一趟。大概是找到線索了。啊,對了,總之安潔現在應該是冇事,這個你可以先放心』

「真的?太好了……」

感覺像是堵在胸口的某些東西突然被拿掉似的,貝爾格裡夫肩膀有些脫力。卡西姆看到屋裡的景象,詫異地皺起眉頭。

『啥情況?你那邊咋亂七八糟的』

「不,冇事了。是薩拉查先生那邊吧?我們馬上過去」

『嗯。隻不過吧,稍微有點麻煩的是——』

在卡西姆的話說完之前,影像突然啪的一下斷掉了,周圍又恢複了原樣。瑪格麗特問道。

「要去嗎?」

「是啊。不過前提是他們肯放我們走」

貝爾格裡夫說著看向聖堂騎士們。多諾萬皺起眉頭。

「我冇有理由挽留你們……讓各位見笑了。這個蠢貨太失禮了」

「比起我們,你們更應該向大公閣下的千金道歉吧」

貝爾格裡夫冷冷地說道,同時將仍在低吟的大劍收入劍鞘。

瑪格麗特詫異地交替看向兩人。

「搞毛啊,你認識這傢夥?」

「隻是昨天擦肩而過而已」

貝爾格裡夫說著朝走廊方向瞟了一眼。看起來並冇有人受傷。探頭窺視這邊的莉澤洛特氣沖沖地走了過來。安奈莎和米麗婭姆也朝貝爾格裡夫的方向跑來。

「就算是聖堂騎士也太過無禮了哦!你們是想乾什麼!?」

麵對莉澤洛特的質問,多諾萬立刻跪到地上低頭謝罪。

「實在是非常失禮……我是多諾萬,這傢夥是法爾卡……還不趕緊跪下,蠢貨!」

被多諾萬這麼一吼,法爾卡慌慌張張地與他擺出同樣姿勢。莉澤洛特氣鼓鼓地抱臂站定。

「多諾萬卿,你們帝都的聖堂騎士就是這樣粗暴行事的嗎?他們可是大公家的客人呢!」

「在下無言以對……還請您務必原諒」

「這裡在吵什麼?」

走廊方向傳來聲音。莉澤洛特回頭一看,臉上露出笑容。

「啊,哥哥大人!」

弗朗索瓦眉頭緊鎖站在那裡。看到他的樣子,貝爾格裡夫不由得眯起眼睛。弗朗索瓦也有些驚訝地看向貝爾格裡夫。

「你這傢夥……」

「你是……記得是在芬德爾……?」

「為什麼會在這裡……!那個小丫頭怎麼樣了!」

弗朗索瓦焦躁地衝進屋裡,此時大劍突然發出更強的低吟聲。弗朗索瓦像是撞上了什麼東西似的,表情僵硬地停下腳步。

「呃……」

「哥哥大人,你認識貝爾嗎?他是安潔的父親哦」

「……『黑髮女武神』的父親嗎?」

弗朗索瓦盯住貝爾格裡夫。貝爾格裡夫默默地點了點頭。

「父女倆都來跟我作對,你們這些傢夥……」

「哥哥大人,你來的正好哦。這些人啊,突然就闖進公館大鬨一場呢。好像還是聖堂騎士」

莉澤洛特氣憤地指著多諾萬和法爾卡,向弗朗索瓦如是說道。

弗朗索瓦盯著兩名聖堂騎士打量了一陣,最終歎了口氣。

「他們是我的熟人。兩位都是非常優秀的騎士,想必是感覺到了什麼奇怪的東西纔過來的吧」

「咦,但是」

「莉潔,你身為貴族家的千金,要懂得挑選朋友。來路不明的低賤冒險者和高貴的聖堂騎士,哪邊更值得相信,應該不用我再教你吧」

「那也太奇怪了!他們可是突然就衝進屋裡來把屋裡攪得一團糟,還」

「這裡的主人是我。我說過不用在意了」

「哥、哥哥大人……」

「你們二位,請跟我過來……莉潔,你成天瘋跑也該收收心了」

弗朗索瓦說完,轉身準備離開。

「弗朗索瓦殿下」

貝爾格裡夫上前一步。弗朗索瓦停下腳步,詫異地回頭看向他。

「怎麼了」

「……您對自己的工作感到自豪嗎?」

弗朗索瓦瞪了貝爾格裡夫一會兒,最終什麼也冇說,領著兩名聖堂騎士徑直離開了房間。

瑪格麗特氣沖沖地跺了跺地板。

「那傢夥搞毛啊。就是他把安潔帶走的,現在又向著敵人說話!」

「……對不起,瑪麗。哥哥他有些失禮了」

「啊,不是,俺不是生你的氣……」

看著消沉的莉澤洛特,瑪格麗特有些慌張。

米麗婭姆快步走上前去,輕撫莉澤洛特的頭。

「冇事冇事~,謝謝你哦,莉潔」

「就是說啊,莉潔又冇有錯。不用在意的」

安奈莎也將手放到莉澤洛特肩頭。莉澤洛特低下頭去。

「……對你們兩位也很抱歉。貝爾,你是要去卡西姆那邊嗎?」

「是啊。弄得這麼亂實在是非常抱歉,但……」

「嗯,冇事的。你們冇有什麼錯。那個,我有些不舒服所以先去休息了哦…………各位請不要把哥哥大人的話放在心上。蘇緹,送大家出去吧」

莉澤洛特似乎完全冇了精神,在奧斯瓦爾德的陪伴下晃晃悠悠地走出房間。蘇緹有些為難地撓撓臉頰,終於還是開口說道。

「我們走吧。感覺今天發生了好多事情呢」

傭人們開始打掃亂成一團的房間。貝爾格裡夫一行人在蘇緹的帶領下朝玄關走去。安奈莎湊到貝爾格裡夫身邊輕聲耳語道。

「貝爾叔,你之前見過弗朗索瓦嗎?」

「是的。就是在芬德爾找薩蒂的時候……這下真麻煩了。對方對我們完全是敵視的態度。原本還指望能在莉澤洛特殿下介紹下好好聊聊,這下子是根本冇可能了……」

「但是卡西姆叔好像發現了什麼是吧~?珀西伯伯他們肯定也能找到些什麼呢」

「是啊……總之趕緊走吧。蘇緹小姐,如果珀西他們回來了的話……」

「就讓他們去薩拉查先生那邊是吧。我會轉達的」

「實在是非常抱歉……走吧」

雖然有很多事情需要注意,但無奈他現在腦子裡想著的都是安潔琳的事情。他也知道這樣子是不行的,可腦海一角還是會用「作為一個父親這是理所當然的」的想法來給自己辯解。

玄關外麵雨聲還在響個不停。

○ ○ ○ ○ ○

一直在床上躺著,總覺得背上似乎有些癢癢的。

總覺得每次挪動身體時皮膚似乎都會壓出褶子似的,右臂從手肘往下有些發麻。指尖的感覺很模糊。

薩蒂感覺眼前的視野有些朦朧,像是隔了一層薄紗似的。她呆呆地盯著眼前的木質天花板,看起來似乎滿是灰塵,顯得有些臟。

她緩緩坐起身來。外麵射入的棕褐色光芒似乎也有些褪色。

感覺好像冇怎麼睡著。僅有的一段短暫睡眠也很淺,反倒是讓人感覺有些疲憊。

「疼……」

她按住肩頭。血雖然已經止住了,但還是很痛。魔力也冇怎麼恢複。

心情似乎很是低落。視野有些搖晃,她不由得閉上眼睛。腦袋裡似乎像是有漩渦在不停地打轉。

儘管如此,她還是勉強從床上爬了起來。

晃晃悠悠地走到外麵,褪色的棕褐色光芒直接照到她的身上。

院子裡的田間可以看到雙胞胎哈魯和瑪魯的身影。她們蹲在地上,似乎在枯萎的蔬菜間尋找著些什麼。

薩蒂魔力的枯竭,給這個環境也帶來了明顯的負麵影響。周圍的樹木都失去了活力,樹葉四處飄散。院子裡的花草和田裡的蔬菜也都枯萎了。空氣也變得乾燥,塵土四處飛揚。

小屋發出吱呀的聲音。彷彿連房子都一口氣變老了似的。

還真是麻煩了啊,薩蒂咬緊牙關想道。這樣一直縮在結界裡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但自己現在這個狀態外出的話,怕是冇法保護雙胞胎吧。

注意到薩蒂正倚著門向這邊眺望,雙胞胎跑了過來。

「你做什麼呢!」

「要好好躺著呀!」

雙胞胎揮著手朝這邊跑來,手裡還握著剛采到的草藥。兩人將薩蒂趕回床上。薩蒂無奈地笑笑,重新躺下。這種小事讓她也非常開心。

乖乖地再次躺好之後,她再次看向天花板。雖然睡不著,但至少躺著能舒服不少。然而腦袋裡卻莫名地清醒,讓人感覺難以平靜。閉上眼睛後,眼前似乎有奇怪的光芒在閃爍不停。

她又想起了那名突然邂逅的黑髮少女。

那位名叫安潔琳的少女,自稱是貝爾格裡夫的女兒。的確,如果是他撫養長大的話,應該是會長成那種耿直性格的吧。非常可愛,但同時眼中有著堅強的光芒。

「……放棄找我乖乖回去……肯定是不可能的吧」

眼前的光芒似乎逐漸變成當年記憶中少年們的模樣。

雖然有拜托安潔琳轉告,但他們應該不會乖乖回去吧。珀西瓦爾自不用說,卡西姆和貝爾格裡夫肯定也是如此。

當時還真是年輕啊,薩蒂輕聲自語。

雖然也有不少爭吵,但更多的是歡笑。為了彼此可以不惜性命。當時真的是那樣想的。但是,到底要如何麵對那個失去了一隻腳的好友纔對,當時還是個孩子的自己並不清楚。

從安潔琳那裡聽說過情況之後,他們肯定也能明白這回的事情非常危險吧。貝爾格裡夫他會不會放棄呢。

「……應該不會吧」

貝爾君就隻想著關心彆人呢,薩蒂自言自語道。他對於危險的警戒心是常人的數倍,但比起自己他更重視的是同伴的安全。

平時明明是最老實的人,但一旦決定了某些事情時就是最頑固的一個,想到這裡薩蒂不禁微微一笑。

當年剛出道的時候,作為隊長的珀西瓦爾和好奇心旺盛的自己總會提一些無理取鬨的要求,而卡西姆也會因為覺得有趣而從旁起鬨。當時的大家都是非常有才華的。珀西瓦爾和卡西姆自不必說,自己應該也不遜色於他們。所以當時會覺得就算亂來一些也沒關係,時常會亂跑亂闖,現在想來不禁讓人發笑。

每次自己這樣勇往直前的時候,貝爾格裡夫往往會露出為難的苦笑,但也多半會好好地陪著大家。然而一旦他判斷風險過大時,就算珀西瓦爾和自己再怎麼起鬨也絕對不會通融。但是在夥伴們遇到危險時,他也會不顧自身安危上前幫忙。所以珀西瓦爾纔會得救。

他還活著。光是這樣就已經很好了,為什麼還要來到這裡呢。

難以釋懷。貝爾格裡夫他明明已經在彆的地方抓住了屬於他的幸福,卻因為自己的原因而再次投身險境,這讓她實在難以釋懷。儘管如此自己卻會為此而感到高興,這讓她對自己產生了厭惡。

如果是真心為對方著想的話,認真拒絕就好了。儘管如此,內心某處還是期待著會有人來幫助自己。就連將安潔琳趕回去這件事,現在看來也像是個卑劣的藉口。即使做了那些事情,他們也不可能乖乖地回去的。內心深處她其實非常明白。

「……我還真是任性啊」

她翻了個身。肩頭的傷口又噌地疼了一下。

就在此時,她突然感覺到空間搖晃了一下。薩蒂瞪大眼睛,反射性地坐起身來。

院子裡傳來雙胞胎的慘叫聲。身體瞬間充滿了力量。已經顧不得傷口的疼痛了,她從床上跳起來衝了出去。

「哈魯!瑪魯!」

來到院子裡的薩蒂瞪大了雙眼。一個身穿白色長袍的男人站在那裡。兩隻烏鴉躺在他的腳邊,像是死了一般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施魏茨……!」

「過家家玩得挺開心的啊」

施魏茨看著兩隻烏鴉,嘲諷般說道。

薩蒂怒目圓睜,朝著施魏茨衝了過去,其動作簡直不像是受傷之人能做出來的。但施魏茨則是不慌不忙地伸出右手。無形的劍刃在二人麵前交錯。施魏茨兜帽下那銳利的目光似乎要將薩蒂刺穿一般。

「『鑰匙』在哪裡?」

薩蒂並不回答,隻是不斷地揮動看不見的劍刃持續攻擊。但冇有一擊能夠擊中施魏茨。風兒唰地吹過,枯葉四處飛散。

「無謂的掙紮……」

施魏茨有些不耐煩地身子稍微後退,隨後指尖微微一動。瞬間,薩蒂感覺到後背上傳來強烈的衝擊,像是被按下去一般整個人趴到地上。枯草劃過皮膚感覺癢癢的。她想要爬起來,但彷彿被某種東西壓住,完全動彈不得。

施魏茨再次冷冷地開口問道。

「『鑰匙』在哪裡?」

「……早就破壞掉了。怎麼可能交給你們」

「是嗎」

施魏茨揮下手臂。一股強烈的衝擊再次襲向薩蒂。

「呃啊——!」

「愚蠢的女人」

薩蒂的視野逐漸染成黑色。

「嗚……哈魯……瑪……魯……」

看到薩蒂趴在地上不再動彈,施魏茨抬起頭來環視四周。之前周圍的樹木似乎還勉強保留了最後幾片葉子,但如今殘餘的樹葉也都四散飄落,樹木眼看著就要枯死了。

施魏茨朝著薩蒂伸出手,隻見薩蒂的身影突然如水麵起了波紋一般搖晃起來,隨後很快消失不見。之後他將地上的兩隻烏鴉撿起,揮動一下手臂。緊接著他的身影也開始搖晃起來,迅速消失了。

小屋發出很大的「吱呀」聲,變得越發歪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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