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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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知道昭王殿下長什麼樣之前,岑堯對這個人是敬畏加仰慕的。

畢竟他上輩子困圉後宅不得外出,所能獲取的有限訊息中,全是這人和虞瑾的事蹟。

他知道虞瑾成了這人的幕僚,被外派出去做事,是那年參加科舉考試的同批學子當中唯一一個成績還冇出來就已經名揚京城的人。

若說他們這些讀書人是千裡馬,那昭王殿下就是傳說中的伯樂。

千裡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

對於如他這般辛苦求學隻為貨與帝王家的學子來說,那禮賢下士的昭王殿下不僅是知己伯樂,更是他努力一生竭力追尋的存在。

更彆提對方之後還會被封為太子,榮登大寶。

岑堯那時還曾嫉妒過虞瑾,隻覺得那呆子如此好運,簡直走了幾輩子的福氣才能遇見一個賞識自己才學的上位者。

兩相對比,虞瑾步步高昇,而他鬱鬱不得誌,實在是忒氣人了!

因此重生之後,岑堯千方百計的想要昧下那枚雙魚玉佩,以便提前結交昭王殿下這個大機緣,好為自己接下來的事業鋪路。

他幻想過無數次兩人見麵的場景,要麼是在詩會比賽的大堂上,要麼是在風景秀美的園林中........屆時他風度翩翩的展示著自己的才學,一派悠閒從容的氣度,讓昭王殿下為之折服傾倒,迫不及待的與他結交。

促成一樁如同前世對方和虞瑾那樣亦君亦友的美事。

可無論是哪一種場景!都不應該是現在這個樣子啊——

周圍是歡樂嬉笑的人群,唱曲兒聲,笑鬨聲,吹捧聲慫恿聲,吵鬨不已。而他狼狽地跪在地上,被人摩擦著臉,意味不明的讚揚了一句,“還真是像呢........”

他恨不得叫苦連天。

不應該的!不應該是這樣子的!岑堯的大腦飛速的旋轉著,一瞬間隻覺得眼前發黑,喘不過氣來。他瘋狂的逼問自己,事情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

那高高在上的昭王殿下,不好好的待在皇宮裡,作甚非要跑出來亂走亂逛?又為什麼非要歇在寒山寺的那間小院子裡,然後被他迷路的他給偶遇到?

哪怕是換一個場景,換一個地方,岑堯都要高興瘋了。

偏偏就是那次!偏偏就是那次!他不僅遇到了,還給人當成了女兒郎,收下了請帖,後來屢次和人出去偷歡享樂。

他們一起逛遍了整個京城中的盛景,一起在才子樓看名士辯論,還在鶴頤樓的雲水間裡耳鬢廝磨,曖昧擁吻,甚至差一點就脫光了衣服更近一步。

結果,結果——

那人居然就是昭王殿下!

岑堯像隻渴水的魚一樣急促而劇烈的呼吸著,他手指死死地揪住胸口,隻覺得氣血翻湧,恨不得當頭昏過去纔好,免得自己還要麵對接下來那些尷尬的事情!

這糟心的老天爺啊,簡直要了他的命了!一步錯,步步錯!

他直接敗在了最開頭,連最最最關鍵的那一步都走錯了!他連嘴都跟人親了,以後來哪裡來的臉在對方麵前侃侃而談,擺出一副幕僚的架子?

而且,他........他那日還尤為憤怒不給麵子的痛罵了對方一頓,昭王殿下該不會記恨起他來了吧?

想到這裡,岑堯不由臉色白了一個度,身子也變得搖搖欲墜起來。他此刻哪裡還有心思去攀附討好,隻覺得滿心惶惶驚恐,恨不得低著頭把自己縮成一粒灰塵纔好。

姒明華隻覺得手上的肌膚不停的顫抖著,抬眼一看,岑堯竟然不停的發著抖,雙眼含著水光驚惶如鹿,似乎畏懼他如洪水猛獸。

他手中動作一頓,語氣堪稱柔和的說道,“公子怕什麼,我又不做彆的事,隻是喚你上來仔細瞧瞧罷了。”

“那夜我身受重傷,幸得一書生相救,遂贈予隨身玉佩,以便來日相認報恩。”

姒明華幽幽道,“之前相見,便覺得岑公子與那夜救我之人十足十的相似,後來又有了那玉佩為證,我便更加篤定了。”

隻聽他拍了拍手,身邊那近身侍人端著托盤恭敬的上前一步,裡麵有一物瑩白光潤,竟好巧不巧,是那枚岑堯丟失不見的雙魚玉佩。

周圍的人頓時轟然明白了,原來這殿下早就找到自己的救命恩人了,不過是藉著此次小宴的機會宣告一聲,給這位岑姓書生漲漲麵子。

看來啊,這姓岑的以後就有貴人罩著了!可真是不得了。

而人們議論中心的人物,岑堯還在死死地盯著那托盤裡的東西,果然那日在鶴頤樓意亂情迷之時,掉在衣物堆裡了。

他忍住想要衝上去搶奪的想法,強迫自己移開眼睛。

若是什麼都冇發生,這玉佩自然是好東西,可是之前他怒意衝動之下那般粗俗的罵過對方,難保這昭王殿下不會心生恨意,藉此教訓自己。

隻怕一個不好,這玉佩便成了催命符呢........

岑堯眼皮子直跳,越發覺得提心吊膽,忐忑不安,唯恐這昭王殿下哄著他接下了這枚玉佩,把自己騙回王府裡便使勁兒的磋磨迫害。

他心慌之下竟然直接扒上了姒明華的手,滿眼淒淒,語無倫次道,“我.......我,要不您再查一查吧,我可能不是——”那夜救你的人。

他哪裡還有膽子冒領恩情,隻想著躲得遠遠地纔好,岑堯實在是有些怕了。

隻是他話還冇說完,就被止住了口。

姒明華的一隻手順著岑堯的臉頰下移到了他的頸部,用不輕不重的力道碰著,算不上什麼危險的舉動,卻好似故意般的堵住了岑堯接下來想說的話。

他驀地笑道,“岑公子,你是怕我委屈你麼?你儘可放心,為報恩情,你可來我府上做幕僚,吃住包管,每月還有俸祿可領。”

“我不是這個意思........”岑堯心生退卻之意,剛想說出這句話,耳邊就聽到某個詞一閃而過——

幕僚!

他頓時瞪大了眼睛,滿眼的不可置信,這不是上輩子虞瑾的職務嗎?

那........那現在的情況就是,隻要他接下了昭王殿下的橄欖枝,他就可以像前世的虞瑾那樣,被外派出去乾一番大事業,做得好功績,然後名揚全京城!

岑堯嚥了咽口水,眼裡全是掙紮,不是他臨到關頭又猶豫,實在是這個東西太誘人了。

他隻要一想想上輩子虞瑾逐步高升的風光,就覺得豔羨不已,對方的後來所有的美名不就正是從當幕僚開始的嗎?

隻要........隻要他也.........

“岑公子?”耳邊忽地一聲輕喚,驚醒了沉醉在美好幻夢當中的岑堯,他回過神來,看見姒明華輕點著桌麵,笑著對他說,“岑公子可考慮好了——”

“你承認這玉佩是你的嗎?”

端坐在高位上的昭王殿下身著華服,衣冠楚楚,麵上掛著讓人捉摸不透的笑容,卻又帶了點勝券在握的意思。

像是隨手灑下了一捧餌食,他不信冇有魚兒會不上鉤。

果然,在他的不動聲色的引誘當中,岑堯也確實有一瞬間被迷了神。

他腦海裡想著上一世虞瑾風光無限的場景,恍惚間隻覺得自己也可以,陷入不切實際的美夢當中,有些暈暈然。

當即迫不及待的出聲道,“是我的!是我的——!”

他攀附著姒明華的手臂,叫的那般大聲,那般急切。如同賭場的狂徒帶著孤注一擲的幻夢,生怕自己晚了一步,這浩大的機緣被人搶走了一樣。

他被牽引著入了某人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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