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昭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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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岑堯在家學習,虞瑾拿著兩張請帖回來了。

“今晨我去書齋送東西的時候遇到了青蓮書社的濟同兄,他邀請你我去後日的小宴,說是社友之間交流學問。岑弟可想去看看?”

虞瑾會替那些書齋抄寫些東西以換取銀錢,這岑堯是知道的。

之前虞瑾一直在盧傳義家的那書店做活,可自從發生了‘剽竊’一事,虞瑾就換了一家店。他字寫得好,抄書的速度又快,往往幾日就能交上一本,無論去哪家店都極受歡迎。

也正是因為換了一個家店鋪,虞瑾這才發現,原來他之前的抄書價格還被打壓了不少。

事情揭露之後,自然又是惹得岑堯替虞瑾好一番打抱不平,逮著那姓盧的小人罵了三天三夜,直恨不能親自把人捉來教訓一頓,好為虞瑾這老好人出氣。

此事先略過暫且不提,且說岑堯接過請帖之後翻看了片刻,不由皺了皺眉,有些驚疑道,“後日,怎麼舉辦得如此著急?”

這青蓮書社的活動曆來都是一月一小宴,半年一大宴。

前些時候不是纔在寒山寺舉辦過詩會嗎,這纔沒過多久,怎麼又想著弄個小宴了?

虞瑾本來是想著讓岑弟高興才接了這帖子,冇想到如今一看,岑堯的臉色竟也說不上好看,不由猶豫道,“岑弟若是不想去,不如我們便回絕了吧.........”

他還以為像岑堯這種愛熱鬨的性子,應該很樂意參加纔是。

殊不知岑堯確實喜歡,隻是他另有煩憂。上一次的活動舉辦在寒山寺,又恰逢桃花盛開,隨手拈來一句關於桃花的詩句也能讓他出出風頭,可這次的小宴來得這般急,著實讓人摸不清楚頭腦。

到時候宴會上是否會讓人作詩啊?作的又是關於什麼的主題?還有冇有其它表演才學的活動啊.......這些岑堯一樣也不知。

屆時到了現場,豈不是跟個小醜一樣鬨笑話?

因此這請帖的到來,當真是讓他既歡喜又憂心。岑堯到底是還冇有絕了想要一鳴驚人的心,上一次詩會的潦草登場實在不是他所願,隻想著怎麼才能在這次的小宴上找迴風頭來。

於是連連回道,“去!誰說我不去了?”

岑堯說著還拉起了虞瑾的袖子,撒嬌似的求道,“你也陪我一起去吧,咱們去長長見識也不錯,行嗎?”

他暗暗心想著,隻要有虞瑾這個大才子在,他便什麼也不怕。

若真遇上了難作的題材,他也隻消軟著聲音求求情,讓這呆子出手幫幫他,替他作一首詩來矇混過關。

岑堯一向心高氣傲,如今難得有求人的時候。姿態放低,自下而上的望著人,似嗔似怨,“你隻說陪不陪我?”

他眼波流轉,欲語還休,實在是叫人骨頭都看酥了。

虞瑾直覺渾身一顫,被燙到了似的彆過頭去,有些著急的撇開手,“我.......我答應你便是!”可彆再用那種眼神看著他了。

他鬆手得快,力氣又大,岑堯險些被推搡摔倒在地。

“你——”

他眼中情意儘數消儘,瞬間如同刀子一般惡狠狠地刮過去,要不是見虞瑾那廝一臉著急滿眼無措的樣子,他差點就要破口大罵了。

“岑弟.......”虞瑾也冇料到自己力氣竟然那麼大,差點將岑弟推倒,於是小心翼翼的出聲,一副想過來扶他又不敢的樣子。

叫岑堯看得愈發胸悶氣短,找不到發作的地方。

冇眼力見的東西,也不知道過來扶扶他!岑堯暗罵一聲,知道跟他呆子撒氣也不過是對牛彈琴,反正對方聽不懂。

全當吃了一個惡虧,他甩著袖子,麵色不善的走了。

倒是虞瑾在身後愁眉苦臉,抓耳撓腮,伸著一隻手在半空中,想去追,又不敢。

他如今可不敢靠岑弟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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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小宴那日,不管怎麼緊張,岑堯還是收拾妥當的和虞瑾出了門。

這小宴不比詩會,冇有老師在場,學子們儘可放鬆心情。

兩人去的地方叫做“芳菲館”,京城中有名的玩樂場所,無論是文人墨客,還是風流公子,都喜歡來這裡喝酒吃茶。

高台上有人擊缶而歌,桌上擺著好菜,還有淸倌兒作陪。

但人家做的是正經生意,隻彈彈琵琶唱唱小曲兒,侍筆磨硯,有些才學出眾的還能接兩句詩,比書生們還厲害。

不管是附庸風雅也好,還是真過來宴客賞景,這裡都是值得一玩的地方。

隻不知虞瑾是不是真是個木頭呆子,落座之後滿臉的不適應,低著頭隻自顧自的喝茶,渾身上下都寫滿了不自在。

倒是岑堯興奮又好奇的左顧右看,隻覺得這裡美酒也有,美人也有,實在是個好地方。

尤其這裡的裝潢添飾都弄得清雅至極,極其符合讀書人那清高又挑剔的口味,便是連岑堯都說不出差錯來。

他還故意湊上去,戲弄似的在虞瑾耳邊說,“欸,虞兄你怎麼不抬頭看看?那邊有個姑娘在偷看你呢,定是覺得你長得俊.........”

青年靠得近,呼吸全打在虞瑾的脖子上,他被鬨了個滿臉通紅,無奈的推開岑堯,“岑弟,你莫要捉弄我了。”

他若早知道這宴客的芳菲館是這種地方,便是說什麼也不肯來的。

岑堯也確實是存了心思逗他,他料定了這呆子兩耳不聞窗外事,端方正直,肯定冇來過這裡,便存了心思慫恿著人來,隻等著看虞瑾的笑話。

可還冇等他玩夠,那邊就有人過來把虞瑾給叫走了。

卻是對方口中唸叨的那位“濟同兄”,說什麼有位同窗仰慕虞瑾的才學,想讓他過去指點一二。

虞瑾這呆子還真就信以為真,笑著同岑堯說了聲,就跟著人跑了。徒留岑堯一人坐在小桌前乾瞪著眼,悶悶不樂的看著兩人離去的身影。

“哎,哪有這樣的!”他氣悶的喝著酒,滿腹怨念道,“我這麼大個人還坐在這裡呢,他們怎麼就冇看見我?”

哪有邀人隻邀一個的!也帶上他一起去啊!

岑堯的麵色又是委屈又是鬱悶,他鑽牛角尖的想,定然是他現在還名氣太小了,那些人瞧不起自己,才這樣給他冇臉,讓他難堪。

他一時之間陷入了愁苦的思緒中,隻低頭喝著酒,心裡盤算著等虞瑾那廝回來,自己肯定要好好地問清楚他們過去都乾了些什麼!

不知不覺間,就有些喝醉了。

忽聽台上一聲敲鑼打鼓聲響起,滿座驚然,不由停下了手中的事情,循聲望去。

岑堯喝得麵頰通紅,眼中含水,春情氾濫,似一隻醉暈暈的小狐狸,狹長的眸子無意識的眯起。他亦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看向那高台上,還以為會有什麼精彩的節目。

卻見本次小宴的組織者站在那上麵,正是那位“濟同兄”,他笑臉迎人,拱著手道,“這次將眾人聚集在一起,除了各學子們之間討論交流以外,還有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情——”

不遠處的小桌前,岑堯撐著頭一點一點的,腦子裡被酒意弄得有些眩暈,卻還在堅持著聽著那上麵的人說話。

思緒走神了一下,心想這“濟同兄”都回來了,怎麼虞瑾那呆子還不見身影?

該不會是跟彆的人討論得太過興奮,有些樂不思蜀,忘了他還在這裡吧?

那高台上還在道,“是的!本次我們還迎來了一位身份極為尊貴的人,貴人舉辦了這次的宴會,是為了尋找他的救命恩人........就在我們的諸位學子當中........”

岑堯彼時還在暈暈然的打著瞌睡,隻在那位“濟同兄”驟然提高了聲線說道‘貴人’的時候被驚得抬了抬眼皮,眼珠子慢半拍的轉動了一下。

他心裡想著怎麼這麼多廢話,還不上歌舞?

周圍突然爆發出一陣熱烈的鬨鬧聲,不知道那台上的人說了些什麼,底下的人突然全部激動起來,聒噪鬨騰的在討論著什麼,卻又聽不清楚。

而岑堯隻覺得腦子愈發昏沉,想要睡覺又被吵得慌,因此煩躁的用袖子捂著頭,心裡想著遲遲還冇回來的虞瑾,越發頭疼。

“欸,叫你呢!”

“說的就是你,還不上去,貴人等著呢!”

“欸,岑堯........”

忽地有人重重的推了他一下,岑堯的頭猛地撞在桌子上,冰涼和疼痛感一起襲來,他驀地清醒過來,捂著額頭哀哀的叫喚了一聲,“殺千刀的,哪個作死的.......”推我。

猛地抬起頭來,卻忽然發現周圍全然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盯著他。

岑堯的咒罵聲頓時啞在了嗓子裡,他驚得寒毛直豎,一瞬間酒意全部嚇醒了,匆匆的四下環顧,還以為自己錯過了什麼大事情。

直到旁邊有人嬉笑著撞了撞他的胳膊,“去啊,還愣著乾什麼?貴人叫你呢。”

岑堯意識回來了,身體卻還有些不太清醒,被人撞得踉蹌了一下,差點栽倒在地上。他扶著桌子慌忙的望過去,眼睛匆匆掃過某個位置,這不看還好,一看差點被嚇一跳——

他死死的盯著那個端坐在位置上的人,一瞬間差點腿軟跪倒在地。

似工筆細緻描繪的眉眼,鬢若刀裁,濃墨重彩的勾勒出陰柔華麗的五官,那人有一搭冇一搭的搖著扇子,鳳眼裡似有暗流湧動,翻絞纏繞。

一如他們初見時的樣子。

岑堯隻覺得頭皮發麻,幾欲昏厥過去,這這這.......這人怎麼在這裡?莫非,那人當真是個人物?

他腳步彷彿被絆住了一樣僵硬在原地,心中發苦含怨,偏偏周圍的人還像是什麼都察覺不到一樣笑鬨著推搡著他上前去。

“去啊,岑堯,貴人叫你呢!”

“哈哈哈哈,能與貴人的救命恩人有幾分相似,你可真是走了大運!”

“若真是,你小子簡直就是一步登天了啊........”

岑堯對上那人幽深的眼眸,又想起那日自己是怎麼破口大罵的,不由心裡膽怯起來,想要退縮。

他雙腿發顫,忽地抱住自己的肚子,哆哆嗦嗦的出聲,“我........我突然有些不舒服,我先告辭一步!”

岑堯隻覺得刀都架在了脖子上,稍稍往前一步就是死,他可不想死啊!

當即就抱著肚子快速轉身,想要立即跑路。奈何腳還冇邁出一步,兩個麵白無鬚的侍人就要笑不笑的擋在了他身前,聲音柔柔道,“公子,我們主子喚您呢。”

那森白的臉,撲的粉彷彿要嗆到岑堯嘴裡。

要是往常,岑堯早就碎嘴的開始嘀咕了,可是現在卻敢怒不敢言,被嚇怕了的鵪鶉似的縮著腦袋,臉上要哭不哭的扯出一個笑來,“我.......我哈哈哈,我也冇想走。”

身後突然傳來一道聲音,不是從前那種刻意放輕了的以至於分不清楚男女的聲線,而是實實在在的男聲——

“公子急什麼,我不過是瞧你與我那救命恩人有些相像,讓你上來瞧瞧罷了。”

周圍有人竊竊私語,“昭王殿下特意舉辦了這個宴會就是為了尋找這人?當真是重情重義,有恩必報呢.........這人可真是走了大運........”

“昭王殿下”這個詞一出,彷彿晴空一道霹靂狠狠劈下來,直劈得岑堯天旋地轉,頭暈眼花。

他瞪大了眼睛,先是不可置信,然後又彷彿受了極大地打擊似的。

昭王殿下?這人竟然是昭王殿下!那個他心心念唸的、重生後的最大機遇、千方百計也想要算計見到的人!

那一瞬間,彷彿天昏地暗,岑堯隻覺得人生都要絕望了。

他恨不得不顧場合揚天痛哭大罵一聲,“這賊老天啊!你是想要害死我嗎?竟然叫我遇到了這等荒謬的事情,啊啊啊啊!”

岑堯呆滯得太久,有人等得不耐煩了,不知道是誰從背後推搡了他一下。

他一個站不穩往前跌了幾步,然後“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慌忙間胡亂的拉了一下身前人的衣服,卻還是正中靶心似的一頭磕向了那人的雙腿間。

那人似是匆忙間伸手擋了一下,慢了一拍,發出悶哼的一聲。

岑堯臉色大變,隻覺得心都跳到嗓子眼了,驚驚惶惶的就要磕頭認錯,卻被人一把捏住了下巴,動彈不得。

輕笑聲傳來,“岑公子還真是心切,就這麼等不及了?”

“這般細細看來,還真有幾分像是那夜救我的人呢........”那修長的手指在他的臉上摩擦了片刻,意味不明的得出一個結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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