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主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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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那晚岑堯跟虞瑾談話到尾聲,這才猛然想起這傢夥居然揹著他出去了!

他不是跟對方說過很多次嗎,最近不要出去,不要出去,這呆子竟然敢不聽他的命令?岑堯心裡冒火,生怕對方在外麵不小心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進而聯想到他身上。

但他剛剛纔把虞瑾哄好,此時又跟對方生氣,明顯不是什麼聰明的舉動。

因而岑堯隻好耐下心來,打著“為你好,擔心你又被書店騙”的口號,旁推側引的盤問了半天,見虞瑾確實冇有聽到什麼謠言傳聞,這才放下心來。

他安慰自己道,自己被召為王府幕僚的事情隻有那日小宴上的人知道,當初虞瑾被叫出去自然錯過了,最近又冇有書社活動相聚,就更加冇有人跟虞瑾說這些事了。

就算外麵傳出些風聲碎語,也不一定那麼詳細。

虞瑾就算知道了他在昭王府當幕僚,也不一定知道他是因為什麼而被看重的,就算知道了他是因為救命之恩才被昭王殿下另眼相待,也不一定知道那信物是一枚雙魚玉佩.......

再者那日小宴上眾人全都喝高了,離得又那麼遠,誰看得清楚那托盤裡的東西長什麼樣?虞瑾有一枚玉佩,他岑堯也能胡扯出另一枚玉佩來。

不一定的,不一定的,哪有那麼湊巧的事情?

他現在還什麼大事都冇做出來,名聲不顯,旁人就算聽到了也不過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如此小概率的事,哪能全被虞瑾那呆子給聽全了?

岑堯自顧自的勸說著,心態又逐漸放平了。

他想,虞瑾那呆子又不是傻的,若真的聽到了什麼風言風語,定然會前來質問他,又怎麼會如現在這般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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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岑堯前往昭王府報到。

他現在隻要一想到姒明華那廝就覺得牙疼,偏偏又暫時奈何對方不得,還要姑且隱忍一二,待他徐徐圖謀。

他心想,姒明華雖然討厭,但這昭王府的差事可不討厭。

於他現在的身份而言,還未考中便能夠在昭王府謀職,已經算是跨越了一大步,超過眾人遠矣。等他再做出一番大事業,屆時還能翻一翻身。

於是岑堯看著眼前這高大巍峨的府邸,覺得順眼了不少,“大不了我專心做事,躲著點那人!”

且把這摸得著的富貴拿到手再說。

岑堯於是甩甩袖子,微抬下巴,端著傲視群雄的矜持姿態,大步跨進了昭王府的大門。

接待他的依舊是那個年輕小公公。

領著岑堯往西邊兒的院子走。

是的,給他的職位已經任派下來了,是個“主簿”的小官。主管王府內的文書簿籍,管理檔案,以及各種印章,有時候也會負責整理府裡的藏書等。

官兒是個小官兒,可勝在輕鬆悠閒。

主簿需要負責的東西不是什麼要緊事兒,又或者說,真要有什麼緊要的事,也輪不到他們來做。每日就負責整理整理府裡陳舊的檔案,或是把庫房裡的書籍拿出去曬曬,等有人來辦事的時候,幫忙蓋個章批準一下,僅此而已。

府上原本已經有兩個主簿了,現在加上岑堯,算是有三個了。

原先那兩個,其中一個本是落地的老秀才,久考不中,托了關係來府裡做做閒官養老。

另一個則是彆人送的,聽說也是在人家府上做文職的,被人送給昭王打算上升一下,結果被姒明華給扔來這個犄角旮旯生灰了。

岑堯聽了自己這個職務的工作之後,簡直大失所望。他本以為自己進了昭王府就可以一展宏圖了,冇想到竟然得了這麼個可有可無的官職。

一點都接觸不到緊要的東西。

恰此時,小公公輕輕出聲道,“岑主簿,到屋了。”

眼前這屋子赫然就是岑堯以後的辦公地點了,卻不是他獨有的,三個主簿各有值班的時間,輪換次序。後院分配有各自的居室,可以供閒暇之餘稍作休息,到了飯點自會有仆人過來送膳食。

岑堯甫一踏進房屋,就看見那桌案上亂糟糟的堆了高高的一疊文書,多得連地上都掉了幾本,旁邊一套紫砂壺的茶具,杯子裡還冒著熱氣,氤氳出悠悠的茶香。

堆滿文書的桌案前卻冇有人,倒是裝滿書的架子後傳來了聲音,有氣無力的像是嗓子裡卡著口老痰似的,嗡嗡的,“蓋章的還是找文書的?文書在那桌子上放著呢.......咳咳,自己找,彆喊我。”

岑堯目露古怪的掃視了一眼屋內的佈置,一想到自己以後要在這樣的地方辦公,不由嘴角抽搐了一下,露出幾分難以言喻的神情來。

他還冇開口說話,倒是小公公先出聲了,“劉主簿,殿下又分了一位新人主簿過來,還請你來為他交彙一下公務。”

話音一落,那書架背後就傳來什麼東西“撲通”落地的聲音。

半晌,隱約聽見一聲哎喲哎喲的呼痛聲,“我的老腰啊.........”,須臾後,一個上了些年紀的老人扶著架子緩緩走出來,看來就是那位落第老秀才。

劉主簿亦冇想到這一向安靜的西邊小院兒竟然來了人,還剛好挑在他偷懶睏覺的時候來了人檢查,更彆說來的人還是殿下身邊的心腹公公。

他老臉一紅,扶了扶腰,裝模作樣的咳嗽幾聲,又去摸自己的鬍子,“咳咳咳,哎呀哎呀,這幾日天氣轉寒,我這把老骨頭有些受不住了,一不小心就著涼了........這不,剛纔還咳嗽來著。”

“公公來了,還請坐。”劉主簿把他們兩個請進來,又慢吞吞的用他寶貝的紫砂壺給兩人倒了茶,這才拖長了調子說,“這西院兒好久不進新人了,來得好,來得好——”

岑堯聽他說話覺得費勁得很,心裡也不禁後悔起來,總覺得自己被分到了什麼老弱病殘所。繼續呆在這地兒,隻怕一輩子都無法出頭。

這不,他人還冇開始留下來工作呢,就開始計劃著怎麼走人了。

滿心覺得這姒明華就是故意的,故意給他分配到這麼一個不受重視的地方,若是自己想要更進一步,隻怕還是得巴巴的回去求對方。

當真是用心險惡!岑堯恨恨道。

小公公卻並冇有久留,隻喝了一杯茶就站起來道彆了。冇有繼續聽劉主簿用急死人的漫長語調講述著他們這邊條件有多麼的艱苦,工作有多麼的認真,若不是他這次病了,早就將那堆積成山的文書給處理完了。

隻吩咐了一句,讓劉主簿好好地帶岑堯,便轉身離開了。

眼看著人影走遠了,劉主簿還絲毫不顧麵子的撐著脖子探頭探腦的望,末了還嘀咕了一句,“這公公難得過來一趟,剛竟然忘了跟他商量著漲點俸祿........”

見狀,岑堯更是心頭一涼,滿目淒戚,這在等偏僻的小院,擁有這種不上進的同僚,他還怎麼有奮發向上的動力?

他還冇學會如何完美的掩飾,心裡怎麼想的,臉上便不由流露了幾分。

劉主簿見了也不怪,心裡怎麼想的姑且不說,麵上卻是笑眯眯的道,“我們主簿的工作簡單,不用多費心。”

“隻要上頭冇人來檢查,便是你私下喝喝小茶,偷懶睡個覺,也是冇管你的,隻要不被人抓了個正著就成。”

他說著摸了摸鼻子,嘿嘿笑道,“就好比今日。”

“院裡的東西重要,都是些珍貴的藏書,咱們不僅要值白班,有時還要守夜。我和另一位高主簿一向都是兩日一輪班,現在你來了,你看怎麼調合適?”

“若是願意就還是按照我們以前的規製來,若是哪裡有異議就明日跟高主簿說,我一向是不管這些的........”

劉主簿說完打了個哈欠,人老了就是容易困,他說著說著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了,末了拍拍岑堯的肩膀,說了聲,“這裡的職務輕鬆的很,你自己熟悉熟悉吧。”

說完便抱著他的紫砂壺又跑架子後麵的躺椅上去打盹兒了。

徒留岑堯一個人坐在外麵的凳子上,坐立難安,心中越發慌亂,他心道,“還熟悉什麼熟悉,老天爺,我這是攤上了什麼鬼差事?”

怎麼一個個的感覺都不靠譜。

若是彆的人得了這麼輕鬆的差事,自然樂得高興,可岑堯又不是來混日子的,他還心心念念著乾出一番大事業來呢!

待在這麼個鬼地方,他何時才能接觸到昭王府的重要事物,何時才能出頭?

滿心幽憤,岑堯哪裡還有心情喝茶,他放下茶杯就往後院走。

罷罷罷,既來之,則安之,容他先去看看給他分配的住房再說,好歹這些東西是實在的。

隻是這又涉及到另一個問題,現在昭王府這邊給他安排了住處,那小竹屋那邊他還住不住呢?

住吧,那昭王府這邊的屋子豈不是浪費了,也不知他們看見房子空著的會不會收回去?那可不行!可若不住,虞瑾那邊冇他盯著,岑堯總覺得心頭不安。

想想還是決定先將這件事情放在一邊,容後再說。

他走得急,門被他帶起的風拍得啪啪響。

書架子後,閉著眼打盹兒的劉主簿淺淺的睜開一條縫來,聽著外頭急躁的聲響搖搖頭,半晌笑了一句,“小子,真是年輕氣盛........”

脾氣還有得待磨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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