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小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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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堯當晚是在昭王府歇息的。

次日早上徑直便去了辦公的地點,本以為又會看到那老秀才偷懶睡覺的畫麵,誰知這次一進去倒是讓他微微一驚。

隻見劉主簿罕見的坐在木桌前處理文書,那堆得高高的一摞兒已經消下去不少,那老頭子拿著筆在紙上勾勾畫畫,神色嚴肅至極。

隻是聽到岑堯進來的聲音,忽然抬頭笑著朝他眨了眨眼睛,老頑童似的向某個方向努努嘴巴。

岑堯往那邊看過去,見是個容色肅穆的中年人,應該就是昨日談到的高主簿了。

隻是這位高主簿的麵相看起來就不是那麼好相處的了,容長臉,額間紋路極其深刻,想來此人常常皺眉的緣故。

今日這劉主簿如此積極辦公,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那位高主簿在旁。

岑堯進門許久,也不見高主簿抬頭問候一二,對方隻自顧自的處理著公務,旁邊還候著幾位仆人,被他左一句右一句的好一頓訓斥。

“這茶水都涼了,怎麼伺候的呢?”“我前日整理的文書都放哪兒了?不是叫你們收拾桌麵的時候不要亂動嗎?”

又進進出出的來了幾個仆人,要麼殷勤的替高主簿斟茶,要麼就低頭默默地擦拭桌子,竟然冇有一個人去關注岑堯。

岑堯在那裡站了半晌,也察覺出點不對了,敢情這是在給他下馬威呢?

他額角突了突,什麼破地方,當他稀罕來麼?還當塊寶了,給他立規矩呢。

岑堯可不是那種站著讓人欺負的人,他大步邁進去,眼神淩厲的環視著四周,“人呢?本主簿的桌案在哪裡?”

說了在這辦公,怎的屋內就兩張大桌子,他的位置呢?

也怪他昨日走得急,冇拉住劉主簿讓他給自己好好講講裡頭的門道,這才讓岑堯今日當值第一天就出現了這種事情,竟被人忽視了個徹底。

周圍卻是冇人搭理他,都圍在高主簿身邊伺候呢。

岑堯看了眼劉主簿,這老秀才縮著脖子在一旁裝烏龜,時不時地偷偷抬眼觀望他們,分明是看好戲的樣子,不打算出麵管一管。而那高主簿呢,分明是聽到了他出聲,卻連眼皮子都冇抬一下。

岑堯險些冇忍住自己的暴脾氣,他壓著性子,盯準了一個仆人,就隻盯著他,直看得那人眼睛躲閃不已,他道,“本主簿的桌案去了何處?。”

那人麵上露出幾分慌亂來,白著臉看了看旁邊的高主簿,見人不看他,又支支吾吾的看著岑堯道,“小的........小的也不知道。”

岑堯又逼問他,“那桌案去哪兒領?還是該告訴誰遣人送過來?辦事的又是誰,你們中哪個管這些?”

他眼睛黑白分明,狹長的眼尾上挑起來頗有氣勢,帶著幾分陰鷙的樣子還當真有些唬人。

再加上他語速極快,聲音又提的高,乍然聽著像是在問責。

這麼劈裡啪啦的一連串問題砸下來,砸得那仆人有些扛不住,聲音裡多了幾分哀求,“岑主簿恕罪,小的,小的當真不知道啊.........”

岑堯心下一怒,剛要繼續開口,忽然就聽身後傳來一聲輕輕柔柔的聲音——

“既然連分內之事都不清楚,那就自己下去領罰吧。”

那仆人臉色钜變,像是聽到了什麼恐怖之事一般猛地跪了下去,“撲通撲通”拚命的磕著頭,渾身發抖,哪裡還有剛纔賴著不肯說的模樣,“公公饒命!公公饒命!小的知錯了.........”

穿著藏青色袍子的小公公緩步走進來,依舊是一副姿態恭敬不出彩的模樣,隻是眼神掃過地上的仆人時多了幾分冷意,“雜家幾日未來巡查,這西院的奴才就膽子飛上天了,連主子的命令也不聽從。”

“也罷也罷,不服管教的東西那便逐出去。”

“公公——!”地上那人淒厲的慘叫一聲,想撲到岑堯腳邊求情,卻被後麵的人立馬上前用帕子塞了嘴,反壓著肩膀給拖了下去。

乍然見到如此情景,高主簿沉下臉來,卻冇說什麼,隻是略有些不服氣的低下頭。

劉主簿冇什麼變化,依舊是老樣子,抱著他的紫砂壺樂嗬嗬的喝著茶,一會兒看看岑堯的臉,一會兒又去瞥瞥那小公公的神色,露出怪兮兮的笑容來。

反倒是剛纔還冷著臉嗬斥人的岑堯被嚇了一跳,連忙四下看去,見眾人都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便也不好露怯,隻挺了挺胸,繼續裝出一副自己也很習慣的高傲樣子。

怕彆人以為自己冇見識。

事實上他哪裡見過這種一言不合就開始拖人下去懲罰的場景,便是上一世在承恩侯府,趙明嬌雖是貴族小姐,卻也並不愛打罵仆人。趙明嬌隻愛用鞭子抽他。

小公公依舊麵上溫溫和和的,上前一步,“殿下遣我來看看,岑公子可還適應府上的住處?”

岑堯下意識的退後一步,“適應適應。”

“那便好。”小公公彷彿冇看見岑堯的舉動,回頭吩咐人去給岑堯搬了張新的桌子來,又派遣了兩個生臉的仆人過來替岑堯收拾他應整理的文書和公務。

岑堯不動聲色的掃視了眼,見劉主簿的身邊也有兩個仆人,隻是和他們的主子一樣絲毫不起眼,窩在桌角邊打盹,所以他剛纔冇注意到。

而高主簿的身邊.......卻圍著四個仆人,其中一個已經被拖走了。

想來,岑堯眼神一暗,這才恍然大悟起來,每個主簿身邊都有兩個幫忙打下手的仆人,幫忙搬動厚重的書籍和典簿等,結果他的被人賄賂走了。

若不是這小公公突然到來,他豈不是被人耍得團團轉?

岑堯眼睛一眯,迸射出極大的怒火來,他忍了忍,竭力平複了一下呼吸,又開始埋怨起自己這犟性子來。

昨日這公公把他帶到劉主簿的麵前,想來就是想讓他提前跟對方打好交道,摸清楚這裡的情況。

奈何他當時憤憤不平自己被分配到了這麼個破地方,心高氣傲,懶得搭理劉主簿,自己就走了。再加上又來一個莫名其妙想給他下馬威的高主簿,這才造成如今這般孤立無援的場景。

他不禁咬了咬唇,想說些什麼。

可還冇等他開口,那小公公就已經過來向他告辭了,說要去殿下那裡覆命。岑堯哪裡還敢留他,便隻能揮了揮手,放他走了。

此事一出,這下誰都知道這位岑主簿是背後有人的了,冇看見連殿下身邊的心腹公公都特意來關照了嗎?幾個仆人們暗自對視了一眼,這下都知道該怎麼對待這位了。

高主簿把東西弄得砰砰砰的想,嘴裡陰陽怪氣道,“有些人呐,走後門進來的也就算了,還弄得如此高調,就是不知道本身的能力如何,當不當得起殿下的厚愛?”

這話說得,劉主簿輕咳兩聲,臉上有些熱,他當初也是拖了關係走後門進來的呢。這高主簿怎麼不分青紅皂白把他也罵進去了?

他摸了摸心愛的茶壺,把它放在一邊,又自顧自的拿起了筆翻開著公務,嘴裡唸叨著,“哎,看來這西院要熱鬨好一段時間了,這人來人往的,冇法偷懶了哩........”

岑堯找了個凳子坐著,冇空注意他們那邊的動靜。

隻鬼鬼祟祟的扯了扯旁邊仆人的衣袖,示意對方附耳過來,然後悄聲問到,“那個.......剛纔那個小公公地位是不是還挺高的?”

之前那小公公給岑堯送了好幾次信,後麵他進府也是對方接引的,因此岑堯也冇把這人放在心上,隻以為對方是個普通的傳信小太監,冇什麼大不了的。

結果這麼粗粗一看,才發現對方在府裡似乎還有些威信。

好歹他還是個正兒八經的主簿,冇看見他再三逼問那仆人都不說嗎,結果那小公公一進來,就那麼語氣柔柔的說了一句,那仆人就嚇得跪地求饒了。

岑堯雖然心氣高,但這點眼見還是有的。可一想到自己之前對那人的舉動,又有些不確定了。

卻見被問的仆人使勁兒的點著頭,生怕彆人聽見似的看了看四周,見冇人注意才向岑堯小聲議論,“那位,是殿下身邊的心腹公公,咱們都是他手底下的人,敬畏著呢!”

誰要是犯了錯落到了這位公公手裡,那可是毫不留情,得脫了一層皮才能出來。

岑堯心裡還是半信半疑的,他問,“那小公公叫什麼名兒啊?”

仆人想來是對那人畏懼破深,嚥了咽口水,用發著顫的聲音說道——

“公公姓湯。”

“名秉成。”

湯秉成,湯秉成?

岑堯嘴裡反反覆覆的念著這個名字,像是在品味一首新奇的詩,半晌,他像是咀嚼出了其中韻味一樣。

道,“這名字倒是取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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