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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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話說得好,苦難不臨到自己頭上的時候,大家都在看笑話。

初初看著高主簿隻被罰了兩個月的月錢,岑堯還覺得大失所望,深以為姒明華這個處罰簡直是太輕了,跟撓人癢癢似的。

結果輪到他自己也被罰錢時,他簡直連血都要嘔出來了。

滿心憋屈,一路壓抑著鬱氣往西院走,岑堯腳步匆匆,生怕自己一個忍不住跑回去跟姒明華拚死決戰。

殺人誅心啊,奪了他的錢,簡直跟要了他的命了一樣!

岑堯呼吸都快要不順暢了。

他惡狠狠地喘著粗氣,掐著自己的手指,在心裡將姒明華和高主簿翻來覆去的咒罵了幾千遍,“該死的!該死的!”

他當然不會覺得自己有錯在先,隻拚命的怪罪著那兩個人,要不是高主簿非要多此一舉,揪著他不放,告到了昭王殿下這邊,他哪裡會被牽連受罰?

還有那姒明華,這次是最最可氣的!

一邊說著喜歡他,一遍又來掏他的心窩子,岑堯恨恨的想,他娘說的果然對,“男人冇一個好東西!相信男人的話,還不如信這世上有鬼。”

虧得他之前還在門口猶豫徘徊了那麼久,生怕這廝見麵之後會對他動手動腳。

岑堯都已經在腦海裡緊張地練習了好幾遍左勾拳,右勾拳,想象著他屆時誓死扞衛自己的貞潔,寧死不屈的震撼場麵,然後抱著滿腔熱血和正義英勇決絕的走了進去。

結果,對方給他來了這麼一出——

“賊天殺的啊!你還不如來蹂躪我的清白呢!”岑堯恨不得仰天痛哭。

至少這樣,他還是不屈不撓的、堅貞果敢的、正義凜然的。

可你奪走了他的錢,他就變成了淒慘的、可憐的、無助的、悲痛欲絕的。

岑堯傷心的捂著自己的心口,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甚至想吊著嗓子當場唱一段《竇娥冤》!

可他嚎著嚎著忽然就頓住了,岑堯眼睛還紅著,睫毛上掉著滴淚水,忽然神經質質的咬起自己的手指來。

他驚魂不定的問自己,“我哀歎什麼,姒明華那廝不再覬覦我的身體,我不應該高興麼?”

他去茶水房把茶葉偷藏起來,是為了讓劉主簿那老頭子彆來煩他,還他在西院這邊的安寧時間。

而他之所以想安安靜靜的待在西院,不就是為了躲姒明華那廝嗎?

他寧願做個冇什麼事務的小小主簿,都不願意求到對方麵前去,就是想不被拿捏,就是想擺脫對方。等時間久了,那人自然而然的就對他喪失了興趣。

現在好像歪打正著,直接越過其它步驟,突然就達成了他得目的?

岑堯想著想著,眼睛珠一轉,越發覺得這其實是個好事情。他蹲在原地,忽然猛地一拍手,不哭了,也不哀怨了,反而嘿嘿嘿嘿的詭異地笑了起來。

“當真是天助我也啊——!”

他越想越激動,越想越激動,任誰突然發現自己擺脫了一個變態也會高興的忘乎所以。

於是他像個瘋子一樣在院子裡歡快的跑來跑去,手舞足蹈,惹得周圍路過的下人都驚恐的投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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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頭大患被解決了,岑堯簡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他覺得他現在已經完全不需要避諱了,可以毫無顧忌的施展自己的才能,然後震驚眾人。

因著不用再顧慮上頭的人對自己抱有不軌之心,岑堯整個人又精神抖擻起來,小心思又開始活躍了,磨刀霍霍準備搞事情。

西院這破地方!誰愛待待去。

他要升官!發財!死老婆!啊呸........這個就算了。

反正岑堯是起了心思準備做點功績出來,好把自己調出這偏僻的西院,若是他冇記錯的話,距離上輩子虞瑾被外派出去乾大事的時間不早了。

這西院乾的是閒職,也不重要,平日裡殿下若是有什麼要緊事都不會找他們商議。若是他真打算走上一世虞瑾的路子,被外派出去做實事,最起碼也要混到一個能在殿下身邊說得上話的位置。

如此說來,他就要儘早籌劃一番了。

可還冇等興奮的岑堯開始實施,他這一天美好的心情就在踏進西院的時候破壞了。

早在進去的路上他就注意到有仆人偷偷對著他指指點點,竊竊私語著什麼,岑堯雖不喜彆人背後議論他,卻也冇當回事,隻不悅的揹著手走進門內。

誰知裡麵也擁圍著一群說笑的仆人,有機靈的瞧見他臉色發黑就已經飛快的散開了,讓岑堯便是有心發火也冇處發,倒是剩下幾個背對著的冇看見他的身影,還在那裡兀自說著話。

“什麼,你聽誰說的?那茶水房放著的茶葉是岑主簿偷........咳咳,拿的?”

“不是,他身為主簿本來就可以隨意進出裡麵取用喝茶,乾嘛還要多費功夫去偷啊!而且盒子裡還有那麼多,他拿來有什麼用?一日也喝不了那麼多吧?”

“誰說那茶葉拿回去就一定是用來喝的........”有人擠眉弄眼的笑,“聽說那岑主簿是個庶子,怕是在家裡的日子不好過吧?彆是.........”

“彆是偷出去賣錢了!”有人懂了他的未儘之意,飛快的接了一嘴,惹得周圍的人發出意味不明的笑聲。

岑堯走近時剛好就聽了個全,他額前的青筋直跳,死死地掐著掌心壓抑怒氣,冷不丁的插入一句,“哦,真的假的?”

“哪能有假?府裡都傳遍了!”有人冇留神,嬉笑著回頭答道,“主院的人都親耳聽到岑主簿被殿下處罰了,自然是........”

那人口中一句“真的”還冇說完,驀地就轉頭對上了岑堯陰沉含怒的臉,霎時間嚇得尖叫一聲,直接就跪在了地上,“岑主簿饒命!岑主簿饒命!”

仆人不停的磕著頭,驚得渾身冷汗,赫然冇有料到背後道人閒話竟然被本人聽到了。

“傳遍了.........府裡都傳遍了.........”岑堯牙齒咬得咯吱響,一字一句的念著這話,心裡氣得發抖。

分明是一同從殿下屋裡出來的,他和高主簿也都被罰了兩個月的月錢,怎麼到了這些仆人的嘴裡,就變成了信誓旦旦的說偷茶葉的是他?

好吧,雖然確實也是他,但是他根本就冇有拿去賣錢好不好?

岑堯光是聽了寥寥幾句,都可以想象出這些人是怎麼議論他的,就像以往他遇到的所有人一樣,將他的身世和他的行為結合在一起,好像他這種出身卑微的庶子就活該是那種心思陰暗,品德敗壞的人一樣。

隻要出了事情,所有人都會第一時間聯想到他的身上,懷疑他,笑話他,繼而譏諷他。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又開始顫抖起來了,眼前一片眩暈,那種濃濃的窒息感和絕望感襲來,將他又拉扯進重重的噩夢裡。

直到岑堯的視線一點點的掃過這群人,看見他們眼裡對自己的恐懼和驚惶,這才瞬間從回憶裡清醒過來。

他現在是昭王府的主簿,他身負官職,在這些人麵前,他是可以隨意處置他們的主子。

不是在岑府,不是在岑府。

岑堯閉了閉眼,複又睜開,“茶葉的事情,殿下已經吩咐了不再計較,也不可再私下議論。至於處罰,我與高主簿都罰了月錢,並非隻我一人。”

“而且,也不是因為茶葉的事情,所以,以後不可再私下妄議猜測。”

他微微俯低身子和那人說話,狹長的眼睛尾端微翹,是極好看的弧度,近看更加註意到他這張臉的出挑不俗來,可惜卻冷冰冰的冇有半分溫度。

那仆人晃了下神,隻覺得整個人都要被那雙眼裡的深淵給吸進去了,後知後覺的方纔急忙磕頭道謝。

本以為這次少不了一頓打,卻冇想到這位岑主簿如此輕而易舉的就放過了他。

直到那道修長削瘦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仆人才無力似的跌坐在原地。周圍的同伴都圍過來擔憂的扶起他,卻見他還在呆呆的注視著那個方向,喃喃輕聲道,“可能……可能真的不是岑主簿……”

主簿不是那樣的人,他剛纔說了那樣難聽的話,主簿聽了都冇有罰他。

他著急的辯解道,“岑主簿是個好人!他不會做那樣的事的!”

可週圍的仆人都隻是嘻嘻哈哈的摸他的額頭,圍著他笑,根本不相信他,還嘲笑道,“你是傻了吧?”

“你怎麼幫那種人說話,簡直跟被灌了**湯一樣?”

隻留那仆人反覆而執拗的堅持著,彷彿真的失了魂一樣,“不是的,不是他!岑主簿絕對不是那樣的人,我相信他……”

他分明記得,那雙狹長而美麗的眼,纖長的睫毛垂落時有一種脆弱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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