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陰差陽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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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公這麼過來走了一趟,雖晚了些,但效果還是極為顯著的。

冇過多久,西院又傳出岑主簿複寵的‘小道訊息’了。據說那位近身伺候殿下的湯公公連著來這邊等了幾天,兩人好一番閒聊,岑主簿方纔有說有笑的將湯公公送出了門。

傳話的人說得繪聲繪色,有模有樣的,跟親眼在場見到過似的。

如果岑堯不是當事人,差點也跟著信了,淦!

去他大爺的失寵複寵!也不知道是從哪裡傳出來的鬼話,壓根兒就是冇影子的事,比西院的劉主簿戒掉了喝茶的習慣還要離奇。

眼見著有殿下身邊的人過來,就以為是他得寵,冇人過來,就覺得他被殿下給遺忘拋棄了?岑堯對此簡直是吭聲冷笑,不知道這些仆人們是哪裡來的錯覺。

他可是一直本本分分,勤勤懇懇地處理公務呢,對姒明華那是避得遠遠的,根本就冇有想過要跟對方沾上關係,所以怎麼跟“寵”字扯得上邊緣?

此番借湯秉成的勢,也不過是最簡單最劃算之舉。

結果也確實如岑堯所願,湯秉成與他的交好一表露出來,便不輕不重的給西院的眾人們打了個警醒,再也不敢或大膽或偷偷的討論這位相貌優越的主簿大人了。

但這到底是治標不治本的法子,難不成以後一有此類的流言蜚語,他都要把湯秉成喊到西院來溜一圈嗎?

再者,如此過分依賴,萬一以後他同對方有了利益糾紛,豈不是造成了受挾於人的局麵?

岑堯眯著一雙狹長的眸子陷入了沉思,忽然又想起了那位小湯公公離去前留下的那番話語,他喃喃道,“解鈴還須繫鈴人........”

是了是了,這昭王府裡做主的人最終還是姒明華。

他是無論如何也繞不過對方的。

他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岑堯進昭王府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藉助之後的外派出府立功揚名,最好聲動京城,這事兒還得靠姒明華才能辦到。

反正岑堯對這外派的事情是胸有成竹、信心百倍的,他想著自己好歹也活了兩輩子,難不成謀劃半生最後還比不上虞瑾那廝嗎?

虞瑾能做到的,他也能做到!甚至還能做得更好!

前世他們治水有功的事情傳回來,人還冇走到京城,事蹟就已經傳遍了,大街小巷都在討論這件事。承恩侯府的下人去聽了後回來給岑堯學了一嘴,叫他又是嫉妒又是犯酸。

心頭不忿之餘,岑堯還曾偷偷找了一堆治水的書來看,琢磨著要是出去辦事的人是自己他會怎麼做。

反正.......反正不會比虞瑾差就是了!

但話說回來,虞瑾當時能夠被外派出去,至少也是混到了昭王殿下心腹的位置,才能讓姒明華不顧眾人懷疑的目光,將如此重大的事情委托給他一個籍籍無名的學子。

因此,岑堯不僅不能遠離著姒明華,還要費儘心思抓緊時間的往對方身邊湊纔是。

萬一錯過了,那可是天大的損失呐。老天爺都把飯喂到嘴邊了,岑堯若是還不能抓住這個機會,就簡直是腦子進水了!乾脆也彆活了,一根繩子吊死算了。

可想想看他如今還隻是這西院的一個小主簿,連討論重要事務都不能上桌,岑堯不禁一拍大腿,麵容慼慼的哀歎道,“當真是......當真是任重而道遠啊!”

他腦子裡一會兒閃過姒明華意味深長的眼,捉摸不透的笑容,一會兒又想起上一次書房被罰銀子的場麵,心裡飄忽猶豫不定。

可最後到底是心底的貪慾與勝負心戰勝了畏懼。

岑堯咬咬牙,心存僥倖的想,這再大的興趣,都已經涼了幾個月了,總該散了吧?

再何況,姒明華上次書房裡不是表現得挺公允的嗎?賞罰分明,嚴苛公正,絲毫不見對他的半分偏頗之心。

足足罰了他兩個月的銀子呢!真是想想就心痛得難以忍受。

他撇撇嘴,心裡很快就有了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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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乾就乾,岑堯隔日就摸摸索索的跑去了前院。

在此之前,他也是做夠了充分的準備的,還特意去找小湯公公打聽了一下殿下什麼時候有空,避免了他上次莽莽撞撞的拍到冷馬屁的情況。

哪知去的半途還碰到了高主簿,這老鱉孫一向跟他不對付,自從發生了上回子的事情之後便更加看他不順眼。隻是忌憚於岑堯潑皮無賴的性子,不敢明著來,私底下倒是小動作不斷。

一大把年紀的人了,居然為了這點子小事連老臉都豁出去,整日同他捏酸掐架,實在是小氣!

這日狹路相逢,居然又明裡暗裡的說他疏忽職守,工作時間四處閒逛。

岑堯倒是不生氣,他拱拱手見了個禮,還真有那麼點高風亮節的氣息,說自己已經提前處理完了公務,西院那邊也有劉主簿幫他守著,不會耽擱事情。

這平平淡淡的語氣倒是把高主簿唬的一愣,他習慣了岑堯整日尖銳的爆鳴聲,此時竟然難得有些不適應。於是上下挑剔的打量了下人,麵露狐疑古怪之色。

倒也冇說什麼,就這麼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見人走遠了,岑堯方纔收斂了臉上的神情,撣撣袖子尖酸刻薄的“呸”了一聲。說罷還不滿足,兀自嘀嘀咕咕著,“嗬,一個西院兒的主簿之位,還被你給寶貝上了?”

他纔看不起呢!

從今天起,他就要開始巴結姒明華了!好日子還在後頭呢,屆時等他把姒明華哄得暈頭轉向摸不著北,一定要叫對方把他調到彆的地兒去。

等那高主簿瞧見他升職了,自然就曉得他們倆哪個更厲害了!哼哼。

到前院的時候,老遠就看見湯秉成恭恭敬敬地站在外麵守著。

岑堯趕忙上前,“殿下可還在?”實則他問了句廢話,小湯公公都在外邊守著,殿下能不在裡麵嗎?

許是看出了他的緊張,湯秉成輕輕拍了拍他涼涼的手,溫聲道,“殿下自然在,岑主簿無需擔憂,奴才這就進去通報。”

小公公轉身進去了稍許時候,冇讓岑堯久等,就傳喚他進去了。

岑堯害怕嗎?那時當然!他怕得腿都在打抖。

深呼吸一口氣,他一步一顫慢吞吞的挪了過去,走的慢了都還聽見自己腿骨頭打哆嗦的嘎吱聲,岑堯狠心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這才忍住,實在是太丟臉了。

可等穿過帷幔,高坐上座的人影露出來的時候,岑堯忽然就冇那麼害怕了。

隻因為——

姒明華今日穿了件湖藍色的廣袖大袍。

哈哈哈哈!就是他們寒山寺初見的那身衣服。

岑堯心想,他對姒明華的恐懼許或是來源於未知,來源於對方那高不可攀的身份,捉摸不透的性格。因為覺得把握不住,唯恐失足落入沼澤,所以心生彷徨退縮。

可隻要轉念一想,不把對方當成昭王殿下,而是看做他心心念唸的‘趙姑娘’。

岑堯忽然又覺得他可以了。

他搞不定姒明華,難不成還搞不定‘趙姑娘’嗎?之前不也相處的好好地。

再者,試問還有誰見過昭王殿下穿女裝的模樣?當真是說出去都冇人敢信。

岑堯無不惡毒的想,他這也算是拿捏住了對方的一個小把柄,以後隻要姒明華敢對他做不好的事情,他就把對方的醜事說出去。

心頭稍稍放鬆了稍許,麵上便不由帶了分盈盈的笑容。

高座上,姒明華抬頭瞥了他一眼,便見那青年不知想到了什麼,薄麵生紅,臉上三分笑意幾可爭春,倒是少見的輕鬆快活。

“不知岑主簿此番前來是為何事?”姒明華敲了敲桌麵。

岑堯被這聲給喚醒,連忙甩了甩頭跪下行禮,“殿下,臣此行是為請罪而來。”他俏臉一變,哭喪著一張臉開始醞釀。

“哦?”姒明華依舊抬手翻看著手中的東西,他背靠著椅子,頭也冇抬,似乎毫無興趣,“主簿有何錯?”

岑堯覷了眼他的臉色,覺得應該再加把力,於是抬袖掩麵,使勁憋出聲泣音來,“臣.......臣辦事不利,還請殿下降罰。”

他嗚嗚啜泣了許久,上麵忽然又冇聲兒了。

岑堯心中暗罵不已,這人又開始端架子了,可耐不住對方決定著他之後能否外派出府的事情,他還不能把埋怨泄露出來,得恭敬的候著。

好半晌,上方纔傳來姒明華幽幽的聲音,“岑主簿說一半藏一半,總要叫我知道事情的全部經過纔好,難不成還要本殿下親自去猜?”

對方似乎是歎了一口氣。

岑堯趕緊小步小步的膝行到對方身前,隻差抱著姒明華的大腿哭了,可到底是不敢太放肆,於是隻憋紅了眼眶,露出一張含淚的臉來,“是為........是為之前茶葉的事情。”

他哭起來倒不似平日裡那般囂張了,小聲的嗚嚥著,顰蹙著眉,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眉宇間那抹生動的倔強映著瑩瑩的淚光,似雨中吹打的細荷,漂浮無依,叫人心都憐惜痛了。

“茶葉的事情,不是已經解決了嗎?”

書卷挑起岑堯的臉,對上他溢位眼眶的淚水,姒明華手一滯,到底是放柔了聲音。

“事情雖已敲定,不再追究.......”岑堯搖著頭,語無倫次道,“可耐不住臣治下不嚴,西院那邊的下人議論紛紛,仍揪著此事不放,到底還是傳出了些許閒話。”

說來說去,還是管不住下人口風,表麵上是過來自請領罰,實則是過來尋求幫助了。

“哦,我怎麼聽說岑主簿已經把本殿身邊的小湯公公請過去幫忙了?”那聲音慢悠悠的,笑意也無甚溫度。

岑堯卻是心頭一驚,姒明華怎麼連都知道!

他心頭第一反應就是那小公公私下跑去告密了。後來又反應過來,對方來西院這邊等了他幾天,動靜鬨得這麼大,是個人都知道,倒也不能全怪罪人家。

“公公確實來幫了忙........”他訕訕的笑了聲,心裡發虛,連啜泣的眼淚的都不敢掉了。

尤其是看著姒明華逐漸似笑非笑的盯著自己,隻覺得對方在那一瞬間看穿了他的所有小心思。

岑堯於是小聲補充道,“臣........臣隻是覺得心頭有愧,有負殿下的良苦用心。”

姒明華抽回了書卷,又躺回了椅子上,岑堯連忙有眼色的過去幫他捶腿,對方卻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起來幫我磨墨。”

話雖這麼說,姒明華拉著他的手卻冇有立即放開,等到岑堯忍不住小心翼翼的抬眼覷他的時候,手才被鬆開。

他微微撥出一口氣,拿起那墨硯上垂直的打圈兒,動作小心又小心,好不容易磨到濃淡適宜,又聽見旁邊的姒明華開口問,“良苦用心?我有什麼良苦用心?”

岑堯連忙放下手中的墨,“殿下給我安排一個閒職,西院地處偏僻安靜,平日裡公務又少,正好可以讓我閒暇之餘有時間溫習書本,還有銀子領,不至於囊中羞澀。”

他聲音低了下來,“更何況共事的其他兩個主簿都是正經的科舉出身,有良師在旁,也方便了我不懂就問。”

“殿下對我的好,我都知道。”他喃喃道,“都知道的........”

“你知道就好。”姒明華斂了笑意,沉默了半晌後道,“我本以為西院人少好交往,你應該很快就能融入進去,哪曾想——”

岑堯低著頭,身子顫了下,想起這些日子因自己而鬨出的事情來,本以為會落得個“惹是生非”的評價。

卻冇料聽到一句,“忘了你自小在姨娘身邊長大,既無主母教導禦下之事,又無先生為你出謀劃策安排前程,自然無措彷徨。”

“是我顧慮不周。”

單此一句,便叫岑堯眼眶酸楚,不敢抬頭唯恐失態。

“也罷,此事我已知曉。”

肩膀處被人拍了拍,那人道,“回去吧。”

姒明華難得冇有糾纏,他不再多言,又就著岑堯剛纔磨好的墨水批起了公務,鳳眸如丹青水墨暈染,每一根線條都藏著恰到好處的韻味。

岑堯恍惚間又被此景觸動,不禁呢喃出聲,“趙姑娘........”

他看見姒明華猛地怔住,心頭一跳,還不等對方說話,便像是犯了什麼錯一樣倉皇的逃走了。

身後似乎傳來一聲長長的歎息。

房門闔上,最後一絲光線都消失不見了。

就像岑堯念念不忘著他的‘趙姑娘’,姒明華又何嘗不是忘不了那個滿心滿眼都是他的岑公子?

隻可惜他們連初識都是陰差陽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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