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麵若桃花含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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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瑾醒來時,睜眼便一怔。

他的岑弟就睡在旁邊,枕著他的枕頭,蓋著他的被子,烏黑濃密的長髮如綢緞般披散開來。

一張臉似海棠春睡,酡顏微紅。

實在叫人心醉。

許是他的視線盯得有些久了,那睡夢中的青年似有所覺的皺了皺眉,然後猛地睜開眼,翻身坐起來,“虞瑾?你怎麼在這兒.........”

岑堯話還冇說完,便看見屋內簡陋的佈置,一看就不是他自己的房間。

他家當雖然也少,但至少比這堪比聊齋鬼屋的環境好多了。

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幕,他陡然間回想起昨夜兩人混打的場景來,頓時眼睛一眯,一個眼風狠狠地朝虞瑾刮過去。

虞瑾見他這樣,身體下意識的打了個抖,顯然是覺得臉上的指甲劃痕又痛起來了。

他清俊的眉眼溫和的笑起來,聲音裡藏著些微的討好,“岑弟,時辰不早了,不如我們先起來梳洗用膳吧?”

岑堯冷靜了片刻,到底是無法忍受蓬頭垢麵的自己,遂放過這呆子,起身收拾。

竹屋外,空氣清新。

清晨的陽光分外的明亮,透過片片竹葉間的隙縫灑落下來,形成斑駁的碎影,岑堯看著看著,又想吟詩賣弄自己的學識了。

可想來想去,也隻想起了一句“月光伴竹影,悠然心昇華”。

詩意倒是符合他此刻的心境,可惜是描寫晚上的,遂訕訕作罷。

他端了木盆去院子裡的井裡打了水來,濕帕淨麵,然後又以水為鏡,用他娘給的祕製脂膏細細擦臉,掌心相合,停頓片刻又重新輕拍在臉頰上。

那廂虞瑾做了早膳從廚房裡端出來,走到廊下時便看見這幅場景,他的岑弟站在院子裡塗著麵脂,跟個愛俏的女兒家一樣。

他心裡有些說不出的古怪情緒,可轉念一想,岑弟長得這般俊俏,臉皮薄嫩,若不好好愛護,豈不白白浪費了這副容貌?

“岑弟........”他輕喚了一聲,“快些過來用膳!”

岑堯遠遠地聽見有人喊他,轉過頭來,便看見虞瑾一身淺藍色的衣裳,端著個木托盤站在廊下,整個人清清爽爽,端方俊雅。

“這就來!”他快速的收拾完自己,把頭髮一束,拍了拍衣服就大步走過來。

見虞瑾若有所思的盯著他的臉,他想起自己剛纔擦臉的動作叫人看見了,怕被誤會,連忙辯解道,“那是我娘給我調的麵脂,保濕嗬護用的。”

時人以細皮白膚為美,常有貴族公子簪花浮粉,以增容色,是為一盛景。

但偏偏上輩子岑堯性情刻薄陰鬱,不討人喜歡,分明是常見的舉動,那些人卻譏笑他是個偷穿男裝的女兒郎,要扒了他的衣服看看真偽。

氣得岑堯生了好一番悶氣,偏偏又奈何不了那些人,隻能自己躲在屋裡暗暗地詛咒他們,最好一輩子都考不好。

這一次被這呆書生瞧見了,岑堯雖底氣頗盛,到底還是忍著性子好生解釋了。

他心想,要是這木頭敢露出異樣的神情,自己定然要對方好看!

好在虞瑾神態自若,並冇露出奇怪的表情,反而還興致頗高的問他,“當真這般有用,岑弟的臉就是這樣保養才如此出眾的嗎?”

這話卻是誇他的。

岑堯聽得分明,忍了好久臉上纔沒露出得意的表情來,他摸著自己的臉炫耀似的道,“那可不儘然,到底還是我娘長得漂亮,這才把我生得這般俊俏。”

要說他孃親,當年可是樓裡的頭牌花魁呢,一舞傾城,引得無數貴公子競相爭捧。

這呆子會看眼色,嘴巴也甜,岑堯心裡高興,連想找對方麻煩的**都漸漸散了,“不是說要去用膳嗎?還不快走........”

他下巴抬得高高的,像隻矜貴的波斯貓一樣,眼波如秋水般盈盈的地看了你一眼,然後兀自走在前頭。

叫人見了,隻覺得魂都被勾走了。

虞瑾彷彿得到了允許似的,笑嗬嗬的端著盤子跟在他身後。

看著前方青年的背影,虞瑾卻眼眸閃了閃,腦海中不自覺的想起對方剛纔的話來——

這是岑弟第一次在他麵前提起自己的娘。

當年岑堯搬著幾個大箱子過來的時候,他以為,對方是個備受寵愛的公子哥。畢竟,生得那般出色的容貌,又是一幅驕矜的性子。

晾曬在外頭的衣物,針腳縝密,還是時下流行的花色,一看就是長輩親人細細密密的縫出來的。

可後來仔細一想,若真是家中疼愛,又怎麼會讓岑堯獨自一人,在那麼寒冷的雨夜裡孤單的帶著包袱出來尋找住處?

還是這樣一個破舊簡陋的環境,與人合租。

虞瑾忽然又有些看不清楚這個人了。

他想,岑弟真是神秘的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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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外頭柴門被叩響。

虞瑾起身出去,帶回來兩張鑲著花邊的請帖。

卻是來自“青蓮書社”的邀請。

說到這青蓮書社,那可是每個進京趕考的學子都要瞭解的東西。

不少學子寒窗苦讀,隻為一朝高中。外地學子們跋涉千裡纔來到京城,本就是荒僻之鄉,又加上囊中羞澀,根本無法承受京城書院的高昂的入門費。

於是大部分學子選擇自行複習,隻等開考之日到來,便孤零零的就去參考了。

由於閉門造車,不知京中時事,再加上自身能夠接觸到的人力和資源有限,導致大多數的考生都隻能慘敗落選。

這青蓮書社的好處就體現出來了。

正所謂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京城各方纔子雲集,自然就有所爭執,於是各方結交,就形成了勢力明顯的書社。

而這青蓮書社,就是專為寒門學子門設立的。

其上任的社長,可以追溯到名滿天下的大儒,朝廷上素有美名的清官........乃至是逐鹿書院的老師,現在上任的這位社長,似乎就是當朝丞相的關門弟子,也是寒門出身。

書社不像書院,無需天天去。

隻是偶爾舉辦一次詩會,但會有許多名士大儒被邀請來當評委,這些都是寒門學子們在彆的地方接觸不到的資源。

在詩會上,各個地方的學子們可以積極地輸出自己觀點,交流學說,互相討論,若是能一舉成名,被大儒選中作為關門弟子,那可簡直是走了天大的運氣!

可以說是一舉登天,再和旁的自己悶頭苦讀的學子們不一樣了。

於是學子們都期盼著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召開的詩會到來,好拿出自己平日裡寫得最好的詩詞來,以期待被優秀的老師看中。

這請帖上寫的,便是邀請他們三日之後到城外寒山寺一聚。

“岑弟可要去這詩會?”虞瑾坐在椅子上,看著身旁的岑堯眉頭緊皺的看著手中的帖子,還以為對方不想去。

誰料岑堯想也冇想的抬起頭來,“當然要去啊!”

這可是他們這種冇有家世冇有身份的人唯一的揚名機會,再者,這詩會上的有名大儒那麼多,若是能得其中一位看中,他簡直就少走了幾十年彎路。

“我是在犯愁隻剩下三日了,我屆時宴會上要唸的詩稿還冇準備呢........”岑堯痛苦的拿著請帖敲自己的腦袋,隻恨自己這幾日太過鬆懈,竟然忘了還有這等事。

他上輩子通過入贅輕輕鬆鬆就踏上了另一個階層,自然就荒廢了詩詞,後來跟趙明嬌離心之後逃出府,淪落到做乞丐求生,更是冇那閒功夫看書。

現在一朝回到最初,短短幾日之內,哪裡還做得出什麼讓人驚豔的詩句來?

於是頭疼不已,岑堯慌得不行,“不說了,我現在就回去通讀書本,隻盼著到時候能靈光一現,做出一首詩來纔好........”

他現在已經不求能滿座喝彩了,隻希望能不丟自己的麵子,落得下下等。

虞瑾其實對這些詩會之類的不敢興趣的,他對自己的學識很有把握,且自有一套讀書的方法,到處參加詩會在他眼裡反而是浪費時間。

但現在岑弟要去,他自然也要跟著一起。

見對方急得愁眉苦臉的樣子,虞瑾心裡莫名好笑,他穩住那個慌慌張張的人,輕道,“岑弟莫急,你就這麼漫無目的地跑去看書,白白折騰一場還憑地多花功夫,不如隻專注一種類型的。”

聽到虞瑾出聲,岑堯這才一拍腦袋,他怎麼就忘了,眼前這位可是當年高中狀元的天縱之才呢!

有這等‘名師’在身邊,他怎能不好好利用用?

岑堯望著虞瑾的眼神頓時就不同了,他大為驚喜,一把拉住對方手,又親親熱熱的喚起了“虞兄”。

他埋怨道,“你快教教我,該專注什麼類型的詩?可莫要讓我在詩會上出醜纔好,我可都靠你了..........”

他此刻美目流轉,似嗔似怨的,平白的叫人看出一股子嬌意來。

虞瑾被他拉著手搖了搖,腦子也暈乎乎的被搖攪合在一起了,眼前全是岑弟滿眼依戀的臉來,隻覺得心都被牽扯起來了。

他現在隻想順著對方,“此時正值三月,恰是桃花盛開的季節,想來此次的詩會主題,應該是與這桃花有關的吧.........”

他話甫一說完,麵前人就興高采烈的笑了起來,彷彿得了什麼高深的指點似的。

眉眼彎彎,當真比那桃花還俏上幾分呐。

虞瑾愣愣的想。

岑弟,岑弟,生得可真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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